宋冬野,和我的粪坑
看到朋友在微信群转了宋冬野那封“绝笔”的时候,我正在深夜的出租车上,刚和朋友喝完酒,晕晕乎乎,读得不很真切,只明白了要点:他的演唱会被紧急叫停了。
你知道,公权力随便封杀一个人,在这片土地上,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我也只能徒呼奈何,为他感到遗憾。我在群里发了条语音消息,说“像他那么有才华又有表达欲望的人,在这里被封杀可不就是迟早的事?”
实际上在看到这篇之前,我已经很久没看到宋冬野的消息,以至于我以为他老早都被封杀得干干净净了。
6月份北京一日游的时候,在地铁1号线上的人流中,突然想起他的一首《佛祖在一号线》。就在Youtube找出来,一边听一边哇,歌词怎么这么惊悚?尤其身处帝都中心地带,警察叔叔十步一岗五步一哨的情况下,我不由得斜睨左右,把手机屏幕尽可能捂向自己。
六年前的夏天,一个人在新疆逛了一个月,大多时候开车行驶在茫茫戈壁,车里放的就是宋冬野的歌。那是个情绪复杂的夏天,以为自己要瞎,心境非常悲凉,非常适合听民谣。千回百转的时候就感叹,这胖子的歌词,怎么这么耐品?
夏天过去之后,情绪渐渐恢复正常,开始跑步,听播客,很少听音乐,包括宋冬野。
16年他吸毒犯事,好像在我心里也没泛起太多涟漪。当年插在车上用来听宋冬野的U盘,早已不见踪影。我可能跑云网易云听了几首,也可能没有,我忘了。总之,我只是偶尔想起他,想起我的新疆之旅,很懊恼上千张的照片都找不回来了。当时可真是不知道珍惜,不懂云备份,怎么能弃之如敝履?
但从来没有料到,我和宋冬野,会以如今这样一种情形再续前缘。
宿醉第二天早上起床,胖子的文章已经引爆微博,到处是骂他的人。我细看前夜那篇,觉得他说得没有任何地方不对。他五年前吸大麻,因此蹲了派出所,缴了罚款,禁演三年,就算有错,也已经受够了惩罚。如今,事情过去了五年,以为可以重新做人,筹备中的小型演出通过了所有审批手续,却在一切就绪只等鸣锣的当口因有人举报而遭取消,所有工作人员的心血化为乌有。
我猜,如果宋冬野打落牙齿和血吞,给自己灌一壶酒,默默哭他个昏天黑地,像这国家数以亿计的顺民那样忍气吞声,虽然也许一样没有未来,但却必不至于像如今这样惊天动地。而我,也不会把自己扔进粪坑。
蛆者,蝇之幼虫。居粪坑,喜吃屎。以屎投之,可供驱策。
——胡说百科
但这胖子虽然长得油腻,却少年心性,一腔怨愤,不吐不快。
那天,看到很多骂他的人,说你妈逼宋冬野,给你丫机会,谁给那些牺牲的缉毒警机会?不久以前全国人民被孟晚舟的作文感动得抱头痛哭的时候,我还能够明白,因为大家的作文水平都差不多。但众口一词,突然心疼起缉毒警察来,就让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他们的口气,仿佛央刚有缉毒警察牺牲的新闻,而这牺牲的缉毒警察就是宋冬野亲自杀的。
于是我把这疑问阴阳怪气地抛向了微博,也自此开启了我半辈子以来第一次被网暴的经历。
一开始骂我的人稀稀拉拉,尚能应付,微生第一次用了之前被我所不齿的删评+拉黑功能,正不亦乐乎,突然发现情况不对,好似大坝之既溃,一发而不可收拾。很多人骂完我,还顺手呼叫**平安(公安官微),循声而去,原来正是这个平安,此前发了条微博,质问喊冤的吸毒艺人,你对得起牺牲的缉毒警察吗?
还来不及做恍然大悟状,便又发现一个更可怕的情况,我被某位粉丝六百多万,臭名昭著的“蛆头”截图转发,而这,正是投给众蛆的一坨屎,引得它们翻涌而来。
事已至此,夫复何言,删了微博,眼不见为净。
从那之后到现在五天过去了,我再没登过微博。朋友截图给我,说你最好不去。我虽然删除了那篇始作俑者,但邻近的几篇博文底下,均已变粪坑,污言秽语,不忍卒睹。
昨天,我给朋友说,你去帮我看看它们消停了没有。他回报,差不多了,今天只有一个骂你的。
但直到现在,我仍然不想登录。是害怕吗?好像也不全是。是某种特别复杂的情绪,就像知道猫死在了地板上很久,苍蝇绕着尸体乱飞,于是在门口踯躅良久,不愿意开门。
宋冬野在《佛祖在一号线》里说,
悲惨新闻和搞笑新闻内容都差不多闭上眼睛去生活可能会容易得多好几百亿开世博吉利买下了Volvo祖国祖国你的强大是没的说
这歌在墙内当然难觅踪影,最近找出来又反复听,想着,唉,算了吧,就算不为大麻,世风日下,总有一天,你也会死在这歌里。
他在那篇文章的结尾说,他不会放弃,但很快他就被禁言了。强大的国家机器碾压之下,两百来斤,粉丝几百万的宋冬野,不过如蝼蚁。
不放弃?哼!小样,整不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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