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殓

上次粉绒碎妈丧礼上和丽平一起当旗手,问起存录哥,说腿疼里,走路不行。时隔一个多月,这次回家前夕,他去世了。前天下午到家,从东堡住路口拐进来,迎面不远处唢呐声响,白衣乱动,想是请主回来的队伍。在教学楼左拐,四队右拐,下穿高速公路到五队,绕了个长方形回家。哥说他也在刚才的请主队伍,孝子太少,只好兄弟们跟上凑人数。上次粉绒碎妈请主,全是孝子。她辈份高,侄孙多。到了我们这辈人去世,晚辈本来人数就锐减,何况很多都离家在外。
晚上没去烧纸,加班写徐总交代的投标方案。很冷,幸亏在宝鸡服务区买了件夹绒的高领毛衣。69块,穿穿扔了罢。方案写得头疼,知道没人看,却不得不胡编乱造。尝试让豆包写,担心其他人也用它,搞成雷同卷。让Chat GPT写,太简单,用不成。弄到将近十二点钟上炕,没写完,脑子里还在和它纠缠,又操心早起,睡不着,二点多迷糊过去。
四点半,准时被闹钟叫醒。炕很热,真不想起。昨晚忙方案,没空理炕,二姐睡前来摸,啊哟冰着哩,又抱了柴去烧。硬着头皮穿上衣服,推门看,哥房里的灯也已亮了。牙也没刷,只就着水龙头抹了把脸,水很凉,可不,天气预报说2度。
唢呐还没响,但存录哥家门口灯火通明。那房子我第一次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建的。他们家很多年前搬去县城,旧宅卖给了养宁,我不知道后来又在村里建了新房。我只知道,此前他们并不在村里住。趁灵堂撤除前先烧纸。站着点香,我拿了三根,我哥说一根就行。点着后做揖,插入香炉。丽平早跪下,点纸,不发一语。在那些电视剧里的城里人,这种时候该说一声节哀,和家属握手。我们什么都不说,跪下看着纸在地上慢慢花为灰烬,倒一杯酒,洒在一摞卫生纸上,然后磕三个头,起身,作揖。
这是我此生第一次帮人盛殓,也是第一次看到丧失了所有生气的人的遗体。那身寿衣像是戏服,逝者的脸上蒙着白布,让我想起早年港产的僵尸片。冰棺很窄,仅容一身。棺木原来头大脚小,呈弧形断面的棺盖,两个人抬它不动。存良哥打趣说,买的时候都要买好的,把人抬得王朝马汉。在院子里卸掉棺座,抬进灵堂,把遗体从冰棺移入,再抬出门外的架子车上。十来个人上下其手,我此后一整天手臂酸疼。
出发前我看到梅嫂子在给送埋的女性晚辈们讲,一定要大声嚎,不敢唧唧地笑,人笑话呢。
六点半起灵,沿路各家点火送行。一些家门口,女人独自拨火,前天下了雨,玉米杆许是湿的,浓烟升腾。路过我家,火很旺,火堆旁没人,十多米外的门楼下,老妈和二姐探头探脑。
振峰哥驾辕,拉着棺材。有人在两边推,我跟在推车的后面。通往墓地的路况比想像中好,大概因为冬天,缠人的野草和夏天随处可见的蜘蛛网都失去了活力。推着车的奉录哥没话找话,转头问秦腔唱得好,是业余的吗?又问唱的什么行当。说他经常刷到我。我打哈哈,我已经很久没唱过了,更是很多年没发过朋友圈,他刷到的也许不是我。道路崎岖的地方,前面会喊“搭把手”,我便赶两步,帮忙推一推车,像小时候推父亲拉的一车麦杆,完全忘记车里躺着的是一个死人。
下葬时,棺材用麻绳绑着,两头两侧各留出绳头,人们从四个点位拽着绳子,合力将其放入坑道。挖掘机停在旁边,师傅自告奋勇,说可以用挖掘机吊,他给别人都那么弄的,被坚决拒绝。后来知道,据说曾经有人那样操作,结果因为绳子没绑好,棺材掉了下来,棺盖松脱,逝者的遗体也掉了出来。那场面,想想也确实惊悚,传说吓坏了十里八乡,胆小的也便不敢再做尝试,宁可人受累,不敢冒一点风险。于是,上面的人用力推,下面的人调整方向,一点点顺坡滑进墓室。陪葬的物品包括死者生前的衣物、一桌饭菜,还有纸扎的男女僮仆。
墓室用砖封口,一块块砌上去,死人和活人便被彻底做了物理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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