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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香港(一)

终于去了趟香港。 香港和我想像中不同,却又相同。朋友问,走在那些电影里的街道上,是什么感觉?我说蛮好的,感觉和周润发林青霞突然成了同一个世界的人。他问有没有幻灭,大概以为我会为那些夹杂在现代化高楼大厦中的破败建筑所惊异。当然没有,我几岁了都,好歹此前也见了一点世面。 但你要说去之前我头脑中的香港就是那样的,那也不符合事实。我不知道在哪里看到文章,说港府有意将九龙城寨打造成旅游景点。问我鱼姐,要怎么去,我想去看。我挺喜欢那个电影,大概因为我和很多香港人一样,对于业已逝去的旧香港怀着多多少少的眷恋。电影里的九龙城寨,破败、逼仄,像末日废土。结尾几个新生代站在高处的雨篷上远望,你说不上导演是在致敬哥谭的蝙蝠侠还是哥谭的小丑。我鱼姐很不客气地说,九龙城寨拆了很多年了,哪儿有的看。后来弄明白,所谓的景点,不过是搭在机场旁边的模型。我当然也没看到,到达和离开时,都忘得一干二净。 我住在佐敦的一家旅舍,三百多块,大概四五个平方。开门一步就到床,床的三面靠墙。我在峰哥的视频里看到过这样的房间,却是第一次住。我正用密码开门,老板娘笑着说,香港就是这样寸土寸金的,没办法。我也笑回,听说了。通过booking的评论区我知道房间很小,但对于这种布局没有心理准备,关上门后,不仅有些哑然失笑。好在房间小是小,还有独立卫生间,长在进门右手。那房间其实订得很仓促,没有规划,看着交通便利,并不知道周围有什么。在那个逼仄的施舍单人床上躺下来打开地图,才发现,不远处是传说中的维多利亚港,而另一个方向不远是传说中的旺角。 我是真不爱做攻略,加上九月以来一直为了父母的问题辗转流离,做好了去不成的准备。临到跟前才问我哥,能不能回家替换我照顾父母,他说可以。你知道吧,这本来也没什么好问的,早就说好的事,只是后来我和他隔网对吵一架,怕他耍脾气不回。实际哪儿能呢,人家六十多岁的人了,能跟我一小孩一般见识嘛!于是时间仓促,加上我鱼姐非常热心给我推荐好吃的好玩的地方,我只需要把她发的消息Pin上墙,更懒得自己筹划。我打趣無名,怎么你跟香港不熟吗,光看热闹,也不给些意见。她哈哈笑,说不知道应该推荐那里,这就去YouTube帮我找。我说打住,想要的是你心心念念的香港,不是别人的,那样的攻略我会自己去看。不然你讲讲你想吃什么,我帮你吃点好了。她想吃叉烧饭、叉烧面、叉烧包。我没吃过叉烧,提起来这两个字,只想到黄秋生演的那个电影...

乡村日记(十一)

为了写七日书,中断了乡村日记,然而写了三天就撂挑子了,对得起谁啊? 还好这几天完成了Matters Zine的线上发布会以及和Robert的“马特夜话”这两样对我来说有些微压力的“任务”。我不太擅长语言表达,尤其有条理的语言表达。我写文章时,写着写着就飞了,说话就更是,比写字还多一层紧张氛围。 我以为Matters Zine要黄了呢,谁知道站方和编辑们不图名不图利,却硬是给完成了,啧,惭愧,总觉得做为作者之一都好像没干啥事。那晚的分享我确实有点紧张,都不知道说的啥。没想到有意大利的作者,真厉害,可以用中文写作,听完他的分享赶快去豆瓣把他的新书标为“想读”。Matters Zine里至少有三位作者出过书,是真正的作家,与有荣焉。 今晚和Robert的聊天要好一些,他说闲聊嘛。没做什么准备,原本说聊跑步的,结果东拉西扯半个小时讲没了。后半个小时,飞到了九宵云外,从中文教育聊到了大马政治,哈哈。真感谢有位不知名(马特市的名)的台湾朋友“kuo”全程听我们“白话”,并且后来还发了言,解答了一些关于台湾的疑惑。 得说,这两次语音,让我想起clubhouse刚兴起时的情景。那时也是一群马特市的朋友在里面闲聊,差不多人生头次听到“港普”和“台湾国语”,好兴奋那时候。可惜好景不长,clubhouse昙花一现,现在不知道还有没有。 话说今天降温了,水龙头直到中午还没解冻。我的两个大拇指外侧,各裂了一个小口。上次降温,我的手背皴破了,那时二姐还是做饭的主力军。那之后,我刻意控制了洗手的频次,告诉自己,入乡随俗嘛,脏点有啥呢,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手背好了。但二姐走后,我毕竟接过了做饭洗碗的任务,于是手背不亮手指亮。好在,下午,我哥到了。接下来,他将接过我的枪,承担起我之前承担的任务。开始有点不自然,毕竟那天在群里吵得那么凶。但都没再提起。虽然吵架时话说得不好听,但有时候,我能理解他。他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大好,又正赶上女儿和外孙女回国,两边牵扯,是我也左右为难。只是,那你为啥不能诚恳点呢! 反正,我要走了。我要去香港。我终于可以去香港了。我去跑TNF100越野,但我只跑14公里,留下精力多感受一下“传说中的香港”。哪哪听起来都是熟悉的地名,实际一无所知。我跟我鱼姐说,这些年渲染的,我都有点小担心,担心说普通话被另眼相待,也担心在餐厅遭遇白眼。我鱼姐说让我不用担心,万一有人凶我让我凶回去。我不...

那当然是跑步

我跑了八年了,虽然成绩上没太大提升,减肥的效果也不太好,但是这个时间长度足以说明一切。根据悦跑圈的记录,我最长连续跑步周数为171周。当然,不是171周里每天都跑,只是171周每周至少跑过一公里。中断是因为生病,躺了一周。之后身体和精神上都有些懈怠,紧接着疫情来了,那兵荒马乱的年月,自然不大可能还和从前一样跑。但即便在小区被封的日子里,我也会抓住每天或每两天一小时的出门机会跑个步。我说记忆不可靠吧你看,我忘了那时的出门条是每天一次还是两天一次了。我只记得因为我和父母住一个小区的两套房子,因而比别人多出一次机会。我会抓住这一次机会,趁夜出门,去附近的绿道跑上几公里。那时候真黑啊,因为全城戒严,绿道上灯都关了,除了我,除了巡逻队,没碰到过别人。我大部分时候一边跑一边注意动身,看到摩托车上闪烁的警灯就瞧瞧躲进岔路。但有一次不小心,被巡逻车追上,在我身后用扩音器吼我,让我回去。我掉转头往回跑,他们也掉转头,开着警报跟着我,我忘了他们跟了我多久,我记得那如芒刺在背的感觉。但他们离开后,我并没有直接跑回家,我又跑进公园的小路,完成我的目标。那之后,我仍然会违反禁令,偷偷跑去绿道。但我不再跑大路,只跑小路,学会了更好的和巡逻车捉迷藏,再也没被抓到过。 去外地旅游或者出差,跑鞋是必带的。我在广州九月的夜晚,踩爆过非洲大蜗牛。也因此偶遇夜市一块钱一个的烤生蚝。我吃了二十五个,老板送了我一个。我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那样的生蚝自由时刻。我不是很迷恋生蚝,我吃那么多是因为我从没见过那么便宜的生蚝。那时日本刚排核废水入海,很多中国人抵制海鲜,把抖音直播间里卖海鲜的骂到哭。我还在海拔4600米的甘(孜)白(玉)路上老夫聊发少年狂,挥舞着上衣光着膀子跑了五百米,腿发软,肺几乎爆炸。 回老家前,担心不能跑,因为不能洗澡。没想到,小小的帐篷加水泵花洒解决了大问题。我在老家接近零度的户外洗澡,洗澡前必须跑步,不然觉得澡白洗了。 跑步解压,跑步让我有机会真正自己和自己相处。是的,不跑不舒服,不跑不安心。

不只是笔

昨天收到一个快递,是kirk寄来的。他寄前告诉我,要寄普洱,却没想到,收到的纸箱里何止普洱,简直琳琅满目。除了普洱,还有咖啡,除了咖啡,还有书,除了书,还有笔记本,除了笔记本,还有笔……两年前我在马特市声明说我准备用纸笔写日记时,也是kirk,寄了我一堆笔,让我从中选一支。我选了一支蓝色的凌美。 那次,不止kirk送我笔,还有無明,她送我一枝巧克力色的凌美和一个笔记本。那本子,A4尺寸,是我用过的最大的日记本。那个日记本,我足足写了一年。还有刘斯,还是凌美,乳白色。这三支凌美的笔尖规格不同,我换着写。再后来,我鱼姐从台湾寄来个小盒子,其中也有笔,这次终于不是凌美,是日本造的萬年筆。 正是在那个阶段,我发现原来仍然有很多人在用钢笔这种在我的视界范围消失了许久的事物,而我从此成了其中一员。 那时,無明还在香港,刘斯在马特市写她的“故园”和“创意谷”。两年过去了,無明已在英国生根,偶尔还发文。而刘斯,据说经历了人生的重要转折(好事),却再没更新。我和刘斯本来还是微博好友,在我的微博被永封之后也失去了联系。好在,kirk虽然甚少更新,我鱼姐也三天打渔八天晒网,但我们和無明在其它地方还有据点。 我是很不擅长经营关系的人,大概缘于我的不自信,以及过度擅长察言观色,这些性格特质可能是小时家庭环境和后来的社会环境交互作用的结果。过去十几年,我重要的朋友都起始于网络,能够相伴多年,得感谢大家的主动。要是把权杖交我手里,多半黄了。 我小时候看多了父母吵架,觉得婚姻是个坏东西,决定长大了不结婚。当然,嘟着嘴说的话,未见得当真。可是如果有天站在接近终点的地方回顾人生,把那句话,亦或者是心理活动以话外音的方式呈现出来,也会有一语成谶的宿命意味吧。虽然我后来度过的这一生,和我小时候所能设想的人生天差地远。 总之,长大后当我发现我真的有可能要独自面对人生的时候,我开始为此做准备。你很难说得清一个人后来的性格中,先天因素和后天的主观努力各占了多大份额。我确实常常想,假如我是个直男,大概早结了婚,没准还有了个独生子。我从二十郎当岁就被迫要被婚姻打磨棱角,要为孩子锻炼耐力,会不会后来对朋友也好、父母家人也好,多些包容和耐性,少些疏离和冷淡?

日记

想好久,也想不出来一件物品能代表我。就好像这世上的任何东西于我,都是身外之物一样。 但当我打下上面一段话后,突然灵光乍显,日记!没错,是它。还有什么能比我写下来记录我自己的文字更能代表自己呢? 这次回故乡,整理旧东西,偶遇一本二十多年前的日记。翻着读,那字里行间展露的人,和如今的我多么不同啊!那日记本里记录了我的粉红年代,我和曾暗恋的大学女同学的情感纠葛,以及刚买房子债务缠身时的穷困和焦虑,那年非典,甚至,我在一篇提到张国荣的日记里,还表达了对同性恋的不认可! 妈呀!哈哈哈,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是个啥玩意? 可是虽然觉得当时那个年轻人无知又幼稚,但我一眼就可以认出,那不是别人,那就是我。 那年我东借西凑,付了五万首付,买下了一套位于顶楼的房子。那房子是一大间,没有隔墙。我在那里住了四年,没买过冰箱,也没装空调。沙发是铁制的,铺着蓝底白花的垫子。我爹曾躺在那上面催婚,说你不知道人家怎么说你呢,怎么说我的。我问怎么说?说人家骂你断种呢。厨房位于阳台,案板是老妈从老家背来的,放在四条腿四根横撑的木制框架上。冬天暖气很热,常常穿着背心汗流夹背。厕所没窗,换气扇越扇越臭。那时不懂,现在知道,不怪换气扇,是下水的问题。我离开时,房子卖给了另一个年轻人,我后来常想,他搬进去第一次发现厕所反臭时,会不会骂我不厚道。也是在那里,我每月工资2200块,房贷还掉一半还多。但记忆里,我过得并不拮据。谁知道记忆那么不靠谱。 也是那年,我向大学时暗恋的女同学表白遭拒,我在日记里写下:我并不觉得伤心,反而像是松了口气。多年以后,她写了一封邮件向我表白,我回她: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了。我真的不是当年的我了,当年我以为我是直男,而那时我是gay。 我后来的记忆里,非典的轮廓很模糊,只有免疫球蛋白、板蓝根,和守在路口等着给来往车辆喷药的白大褂。新冠时,老妈说非典也很害怕,我说你记错了,那时根本没啥,正常上班,正常出差,不像现在,门都出不了。但在当年的日记里,我记下了铺天盖地的新闻,也记下了当时的恐慌和焦虑。 很可惜,后来网络兴起,我不再用笔写日记了。而那些写在新浪博客、天涯论坛里的人生轨迹,谁想到会烟消去散呢。 前年被喝茶之后,我又开始用纸和笔写日记,两年来写了五六本。前几天,我几乎决定放弃纸本,因为觉得也许死后那些东西会成为别人的负担。写完这篇之后,我决定重新开始。

乡村日记(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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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边的老屋 二姐走的第二天,想她。 平常我七点多醒来,听着隔壁房间她和老妈大声讲话,语焉不详,但心中安定。抓起手机,赖到八点才起。帮老爷子换纸尿裤,几乎就是早饭以前我所有的工作。有时我会进到厨房,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她总说不用不用,你去看书。 今天责任在身,六点钟醒来,操心火炉,立马穿衣出门,到父母住的房间一看,果然,昨晚封炉子的煤块完全没着,炉子通体冰凉。好在科技进步,火炉这么简单明了的物件竟然也能跟着进步,生火也简单。十多年前买的旧炉子折价50元以旧换新的这个,令全家人赞不绝口,一个月来从没熄火。二姐说,有几次早上起来,感觉已经无望了,谁料随便捅一捅,竟又有火苗窜起来。你说巧不巧,那火炉来到我家第一次燃烧,也是我生的火。 早饭蛋炒饭,米饭是两天前剩的。用破壁机打了豆浆,加了绿豆、小米、红枣和几粒坚果,第一次很成功。之前几次,外溢严重,怀疑是海拔或者温度的原因,但没有进一步研究。昨晚Google,才知道果然,破壁机使用前要进行海拔测试。 天气依然很好,中午时分出门跑步。出发前把铝壶接满水,架在火炉上,叮嘱老妈帮我加煤,回来要洗澡。然而跑十公里一个小时后回来,火很不旺,水也还没响。老妈说她怕水太开,没敢放火,并且还加了些凉水。我忘记了,她自古怕水开。锅里也好,壶里也罢,只要水开,便要立刻采取行动,或者灌进保湿瓶里,或者煮面,或者加水。有次问她,为什么水一开就这么紧张,开一会儿会怎么样,她茫然,说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外婆便是那样。我猜,大概从前的日子,柴火和水都金贵,容不得一点浪费的缘故。 拍了个视频,向朋友说明我如何在这北方的冬天在户外洗澡。他们没法想象一切如此之难,一切又如此简单。我要先用铝壶,从院子里的水龙头接水,拎到屋子里的炉子上烧开,倒入桶中兑冷水,然后用一个小水泵接花洒,桶在帐篷外,人在帐篷内,手持花洒完成洗澡。我原来也以为,这种方法夏天可以,最多到秋天,冬天是不可能的。好在,实践证明,只要阳光明媚,一切便有可能。 午饭蕃茄鸡蛋炒乌冬面。破壁机打果蔬汁,加了苹果、胡萝卜、红枣和葡萄干,味道很好,只是原来葡萄干打不碎,会粘在杯底。 午饭后去镇上取快递,二姐买的暖手套和电热水袋。老爷子常常手脚冰凉。走时放了秦腔,俩人一看三个小时。 七点过老爷子上床,我陪老妈看李子柒。或者是她陪我,她并不认识李子柒。几年不见,李子柒的风格没变。有些人批评她美化了乡村,消解了农民的苦...

乡村日记(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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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士的墓 今天早上是上次下雪以来第一次水管没有结冰。一早二姐喊:龙头没冻住。颇激动。不知道是温度升高的原因,还是我昨天在水龙头下的地面上铺了两块地垫的原因。iPhone自带的天气APP今天气温-4到9度,墨迹天气是-3到7度,看来不同的APP数据来源不一样。是哪里呢? 二姐中午要赶高铁,我提议早饭不做了,我去镇上买些来,再次被否觉。我想吃洋芋包子,说了好几次,从来没能实现。 最终我们的早餐是馒头、蒸鸡蛋、一个凉拌菠菜和一个凉拌萝卜丝,喝的是小米粥。这样简单的餐饭,花了俩人一个半小时,还不算饭后的洗碗时间。在我的价值体系里,有些东西是划不来做的,比如熬粥。熬粥得在大锅里,得烧柴禾,得不停搅。我想买个电饭煲,可以预约熬粥的那种,但她们总说柴火熬得香。 上午不小心没关厨房门,那只胖猫溜了进去。幸亏及时赶到,没造成损失。 十二点过把老爷子放上床,出发送二姐。高铁站在50公里开外,百分之九十高速,40分钟。送完在县城闲逛,原来这里光河就有三条,真是旱得旱死涝得涝死,我们那怕有一条呢!在一菜市场买了一斤多点肉,给老爷子炒臊子。经过一“马”姓面馆,想尝试一下剁椒拌面,手里提着肉,担心是清真。隔着落地玻璃观察许久,看到店内招牌上有狮子头,才放心进去。然而那拌面果然不是此地口味,吃完深感上当。还进了趟烈士陵园,看到纪念碑,心头想的却是柴静前不久出的那期关于“抗美援朝”志愿军俘虏的节目。小时候喜欢看打仗片,甚至想当兵。如今看到战争和士兵,想到的是死亡和炮灰。 回来不走高速,走从前的老路,翻一驾深沟,多花二十五分钟,省掉20块钱过路费。那沟里很荒凉,像无人区。当年没有高速时,这里大概也曾人马不绝罢。如今,几乎被遗弃了。 到家时,父母刚吃完饭,前天买的冷冻馄饨。这是三个多月以来他们第一次无人照料的午餐,老爷子因此无法下床,只能在床上接受投喂。 晚上一起看了会儿电视,《金庸武侠世界》,老爷子精神状态良好,坐了两个小时。

乡村日记(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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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雪化了一半 早上给老爷子用了开塞露,终于除了心腹大患。天天拉的时候吧,嫌收拾得麻烦,几天不拉么,又开始天天盼。 气温渐渐回升,今天中午时坐在阳光下读了会儿书,像暮春一样。看天气预报,最高温度有9度。读的是亨利詹姆斯的《华盛顿广场》,这老兄话很密,故事么,并没有特别吸引人。好在书很薄,只有二百来页,我读书又不大常半途而废。书是朋友送的,一套五本,购自谭秦东的店铺,就是那位曾因吐槽鸿毛药酒遭跨省逮捕的医生。朋友同情谭医生,说想支持一下,但又不想读他卖的那些书。我说那好办,你出钱,我来读,反正我啥书都读。亨利詹姆斯是我选的,我不了解他,选他是因为名头响亮。书名也响亮,比如《螺丝在拧紧》,我曾听过一档播客,就叫这个名。看到书名,才知道原来出处在这里。但《螺丝在拧紧》也并不很吸引我。 八月以来,读书进度基本停滞。2024年到目前为止,只读完了40本书,离年初定下的目标还有10本之遥,我觉得大概很难完得成了。 二姐明天走,之后一段时间,没有人分担家务,我肩上的担子会陡然加重。她在时,基本承包了一日两餐,还有对父母的陪伴,使我有时间做些自己的事,比如跑步,比如读书。她走后,我不知道会怎样。我买了很多方便食品,想偷懒。早上很冷,不想一起床就进厨房。老妈说她做,但怎么可能?我最担心的事情就是她抢着做事,最不耐烦的也是。 下午去镇上帮二姐买麻花,她想带回去送同事。买了二十五根,装了一纸箱。取快递时,看人家寄苹果,给朋友们寄了几箱。相比城市,产地的苹果算得上相当便宜,最贵不过四块钱一斤,加上邮费也才六块多。 晚上一起看了几集《行尸走肉》,主要是推荐给二姐看,在我是复习功课了。有一年她来成都看父母,一起看了几部僵尸题材的电影,竟然上瘾了。边看边原地跑步,老妈担心她的地砖被我踩坏,一直盯着我的脚看,逼得我最后去院子里绕圈完成半小时。 给XP打电话,问他在不在工地,我明天送完二姐可以一起吃饭,结果他回单位了,说单位开运动会。我问你是回去当观众呢还是当运动员呢,他说那得当运动员,随便参于个啥项目都成,不然还回不去,别人玩呢你还得继续搬砖。

乡村日记(七)

七日书完不成,还是写日记容易点。在这里写日记,比在纸上写难得多。虽然马特市日益冷清,但公开发表,和自己写给自己看,是两件事。我希望能做到在纸上时那样随心所欲,不行。在纸上写,真的像七日书要求的那样,二三十分搞定,在这里写,一般要超过一个小时。当然,这里写的字数要多一些,因为要示人,有些便不只是和自己的对话,要加上注解。一些转折也不好过于生硬。但我知道生硬点没关系,《尤利西斯》生硬多了。 没有要拿我的日记和《尤利西斯》比的意思,是和乔伊斯学到的,写作真的可以更自由。 今天收到配捐通知,得了六点几USDT。昨天还收到Matterszine成书的喜讯以及Juan询问是否能参加分享会的邮件。还有,今天和Robert敲定12月8日参加他主持的马特夜话。承蒙他不弃,问了我好几次,但我几个月来生活动荡,不敢轻易许诺。我一旦答应别人的事,会很当成事。也因此不太敢轻易答应。最近稍微安定点了,似乎可以了。我其实并不擅长口头表达,因而答应是答应了,多少还是有点忐忑。只好以一颗写日记的心态面对,我又不是什么大佬,写得不好说得不好都是我这个人,一个普通人,有点紧张有点磕绊有点语无伦次,也是可以原谅的吧? 今天-5度到5度,阳光依然很好,天很蓝。下午去镇上吃饭,抬头看到飞机的尾迹在天空划出一道白线,想起巴塞罗那,有点恍如隔世,那是八个月前的光景了。从巴塞罗那回来,和朋友聊天时说那里的天空很纯净,常看到两条甚至三条白线交织在一起的情景。朋友说成都也是啊,我说那大概你的成都和我的成都并非共享同一片天空。上次表达同样意思的是另一位朋友,那是几年前,我从太原回来,说太原的司机在没有红绿灯的路口竟然会远远停下来等行人先行,那朋友也说成都也是啊。那是跑团的朋友,一群人曾经频繁约跑、一起参加马拉松、聚会,新冠清零期间,他失踪了,退了微信群、电话号码换了人,再也没有出现。另一位朋友说,他专门打去公安局问情况,当然问不到。有人猜他可能死了,有人加上一句,没准就死于新冠。 今天还收到苏州太湖马拉松的领物通知,比赛是12月1日,可惜去不成。那是我后半年唯一中签的马拉松。我想去苏州很久了,想看水城,想看园林,还想尝尝那里的面食。那里的面好像很贵,各种稀奇古怪的汤底,不放辣椒,和北方的面条出自两种理念。上次苏州的日本校车遇袭,我在群里说日本人喜欢苏州会不会是因为那些园林看上去和日本有点像?惹恼了BY,指责我主观臆断,说...

乡村日记(六)

今天依然是大晴天,低温和高温都比昨天高一两度。 早上有收旧物的经过,二姐听见路上扩音器里的声音由远及近,喊我。等我跑出去,已经远去了。几天前,我们说起要把那个老式的电视卖掉。是那种大肚子的旧电视,西边那一排偏厦刚盖好时买的。那天我问老妈这房子是啥时候盖的,她说偏厦是我读高中时盖的,正房是2003年。如果她所说不差,那电视就该有三十年历史了。也或者是我把两个电视记混成了一个,那是21年前正房盖成后新买的也说不定。总之,无论二十年还是三十年,都很老了,并且,近十年没有开过机。还有另外一台电视,比它稍微年轻点,2008年以后的某一年买的,稍微时尚点,像个电脑液晶屏。那是我亲自买的,16年前老爷子罹患脑梗,后来行动越来越不方便,就很少再去正房看电视,困在他的偏厦里。那台电视就是给他买的,放在两个单人沙发之间的茶几上,一放八年。过去的八年,也没开过机。没想到,竟然没坏。这次回家,翻出来当做电脑显示屏,放些电视剧、电影以及秦腔戏看。既然这一个能用,另一个便完全成了摆设,这摆设还十分占地方,因此想着处理掉。那天给老妈说就算有人收,最多能换个三五十块钱,主要是为的腃地方。她没表示反对。没想到,今天突然变卦,坚持不卖了。我问你留着干啥,说她留着看。说放着好歹是件家俱。说你哥说了,东西都是我的(你没资格处理)。不提我哥还则罢了,提起我哥我怒火中烧。咋滴,他比我权利大?就这,整天不高兴,和老妈怄气。 我不理她,她也不理我。镇上有集,她想赶集,不跟我说,跟二姐说。然后早早穿戴整齐坐在那里。二姐开不来我的手动档,只好叫我一起。我说我不去,哥那么能让妈叫哥带他去。但最终还是得去。临出发,二姐问老妈,有没有要买的东西,先想好。那时二姐在院子里,老妈和我在房子里,她小声嘀咕:你要赶集的,我买啥。我故意大声问二姐,倒底你俩谁想赶集?真是你想的话咱就别去了。二姐哼了一下,老妈不吭声。到镇上,放下她俩,我去了趟JC。那里的新农村盖得很整齐,两排房子中间,有条宽敞的大道。农闲时分,村委会在搞技能培训。我们村也在搞。 很快,送冰箱的打电话,就一起回来了。赶集总共不超过二十分钟。冬天的集,也没多少人气。 傍晚,我又去了趟镇上,取回昨天京东买的泡脚盆。老爷子每天下床坐一两个小时,上床时都手脚冰凉。晚上试用,效果不错。然而,他肢体僵硬,我把他的双脚抬起来,再放进盆里,要经过一番努力。 我脾气大,一整天和老妈没说一...

乡村日记(五)

昨晚炕太热,一直在挪位置,没办法安睡,早上六点被迫坐起来,捧一本《湘行散记》,读完了最后四十页。按照天气预报的说法,今天早上七点钟,将是入冬以来最冷的时刻,气温会降到-11℃。昨晚临睡前,我跟老妈和二姐建议晚点起,她们大概采纳了我的意见,往常七点左右就听见二姐开门、捅火炉、和老妈聊天,今天直到八点才有动静,我一度担心会不会三个人中了煤烟的毒,正打算去看,听见老爷子的咳嗽声。 窗帘开着,朝阳穿透玻璃照在我身上,暖暖的,感觉不到寒意。 沈从文的散文也像小说,人物刻画非常细致,和小说不同的是语言风格。我最先读的是他的短篇,用词很有个人特色,据说结合了方言,初读拗口,细品别有韵味。散文不是,几乎就是普便的中文。我读他的短篇时,觉得心都化了,读散文也是。那里的水手、柏子、妓女、军人、混道上的,所有人无比生动地活在他的笔下,让你无法不像他一样爱他们、同情他们、敬重他们。 老妈看我坐着,隔着窗子说要给我炕洞里填柴,我说我都快被炒熟了你还填呢。 硬挺着读完才下炕,八点半了,二姐已在厨房忙活了半天。昨天傍晚老妈找了旧棉衣把水龙头包上,早起看,还是像昨天一样冻上了。她说她当年就是那样包的,用水时打开,好好的。不知道是她记忆有差,还是温度有差。 早饭馒头、炒鸡蛋、蒸辣子、蒸胡萝卜、拌白萝卜丝。蒸辣子是我昨天点的菜。小时候选择有限,常常一种东西变着花样吃,最典型的就是土豆和辣椒。胡萝卜是超市买的,四块钱买了一大捆。白萝卜是别人送的,很多,所以几乎每天有拌白萝卜丝。 老爷子睡到十一点才醒。二姐说半夜声唤,她起来给翻身,嘟嘟囔囔不愿意。 吃完饭收拾厨房,把最里面闲置的瓮搬出来,和二姐一起清洗,准备储水,新冰箱要放在它原先的位置,那里有插线板。洗完,龙头解冻,用软管抽水到瓮里。当年修自来水管,出水龙头放在了院子里,冬天结冰,经常无法正常使用,只好用瓮储水。抽满两个大瓮,完成一件事情。 试图躺下来睡一会儿,炕依然很热,睡不着。姐夫又打电话,说有人想要他的书,准备重印,但印社要求500本起,问我有没有渠道消化一些。他的书,主要受众是战友,我不太好说,你书里歌颂的部分,正是我所反对的,我即便有爱读书的朋友,读的书和你的书也是两个路数。我最终答应承包10套,转了他2000块钱,权当对理想不灭的支持。 换衣服出门跑步。涂了防晒,戴了墨镜。中午时分,阳光正艳,不冷。跑了12公里,一边听《不明白播客》。林培瑞...

乡村日记(四)

不知道半夜什么时候雪停,什么时候出了星星,一早反正大晴天。很美,你能想像。起床第一件事是拍照、拍视频,咯吱咯吱踩着雪走去田里,在核桃树间穿行,又走回来。这些核桃树是三十年前我爹栽的,如今也很老了。已经和人说好要伐掉,所以即便明年这时还在老家,也是不同的光景了。 扫雪时,二姐叫我,说没电了。丢下扫帚去看电闸,没跳,保险丝也没断。几天前,也停电,保险丝熔断了。那是个很老很老的电闸,一切东西裸露在外,闸刀合上时,会冒火花。我去镇上买保险丝,没人卖那玩意。有个叔叔开五金店,给我剪了一段电线,拿回来换上,好了。这次,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内外线连接的地方熔断了。我物理很差,电的知识一窍不通。只好找人处理。然而,找人并不容易,问了好多人,打了好多电话,中午时分才重新通了电。我原本想要看看是否能把旧线换掉,人说那很麻烦,我说麻烦不怕,该多少工钱你算好,才说那过两天来弄。对于习惯了城市生活一切明码标价的我来说,村里很多免费的劳务是种困扰。比如如果只接个线头,人家是决计不会收钱的,而我好像也不好意思给。 京东买了个小冰箱,一百八十多升,六百多块钱。原来的冰箱十多年不用,坏了。两天前和哥吵架,冰箱便是导火索。我的意思,也不知道能在这里坚持多久,冬天本来气温低,没有冰箱凑和也能过。如果老爷子生命力足够顽强,挺过这个冬天,春天再买不迟。买个新的,万一用不了几天丢下了,下次回来保不准又得坏,电器嘛。大家都同意,除了我哥。但自己又不肯花这几百块,每次暗示,我不为所动,两天前终于明示,发给我个链接。我那时心情正不大好,借题发挥,我们从上午一直到晚上,在微信群里吵得飞沙走石,我讲了很多窝在心里很多年的恶毒话。今天觉得,算了,说人也说得那么狠,该发泄也发泄了,不如就买了,与人台阶,自己也方便。最后钱是老妈出的,她非给我。 中午吃的西红柿鸡蛋面,西红柿是抖音买的罐装西红柿块,面是二姐带的挂面。 上午拿了那瓶绝对伏特加去给ZF哥。那天CL哥葬礼上,一桌人都不喝酒,只有他一个人,喝了好几杯。下午去了趟YLZ的超市采买,去的时候西行,阳光从正面直射。回来到YZ取快递,路上看见DW大骑着自行车回家。那时太阳已经落山,气温降到了零度以下。 今天晚上啥也没看,坐着闲聊,连老爷子也是八点过了才上床。 上炕写日记前室内跑半小时。天气APP说今天零下9度到0度,我不大相信。白天阳光很好,中午时分房顶上的雪水淅淅沥沥,我并没...

乡村日记(三)

早起地上湿漉漉的,雨已经停了,体感不太冷。早饭后又下起来,雨不大,却也足够下得人眼皮打架。给二姐放《小巷人家》,陪着复习了一集。这剧在我的时间线上算大热,我看了三集,国产剧里算中上品,但也并没有到十分吸引我的程度。一些段落,我觉得有点过,比如黄玲去给婆婆庆生,做了一桌子饭,结果餐桌满员,被婆婆指去厨房吃饭。这个几乎有点短视频剧情,用力过猛了。这剧也有国产年代剧戴着镣铐跳舞的不协调,开首讲恢复高考、讲粮食短缺、讲凭票供应,但对于造成这一切的十年文革乱局绝口不敢提。我当然能理解,但我不喜欢,就像你拍一个2020年到2023年的电视剧,剧里没人戴口罩,没人做核酸一样。核酸三年是新近的黑洞,好在还有娄烨,有戛纳,有金马。娄烨真是条汉子! 睡了一觉,给二姐说睡醒了我做饭,让她吃个现成。每天都是她做,我有时候会想起在某些地方看见的某位年轻人写的贴子或文章,说过年一大家人,都是女性做饭,男的吹牛喝酒。这是现实中国,尤其在北方农村。 我做的炒面,也是站在二姐的肩膀上。面是昨天剩的饸饹面,用番茄鸡蛋加上午餐肉炒了吃。我刚做好,老妈推门而入。她以为我还在睡,她打算亲自来弄。她太老了,对环境的感知力日渐下降。我从厨房看到穿过院子去上厕所,在厨房门口的水龙头洗手,我在厨房里放着iPad,我切菜切得咣咣响,她都没听到。 午饭后,雨变成了雪,雪越下越大。我去镇上取快递,在路口看到几个顶着雨夹雪等车的人,一个老人,两个学生模样的孩子。想起很多年前,我读书时也曾这样,在周日的下午站在路边的风雪中等一辆去往县城的车。我有点想送他们一程,最终也没有开口。 老爷子躺在床上,我和二姐和妈围着火炉闲谈,从窗户里望出去,大雪纷飞,渐渐落在房顶、树枝上和地上。晚上放《行尸走肉》给二姐看,又陪看了二集,行尸之灾刚爆发的岁月,恍如隔世,小卡尔还那么大点。几个月前,我还看了它的两部衍生剧,唉,搞不懂正剧都烂尾了,又去拍什么衍生剧。 看完剧,推门,雪已经在地上铺了一层。这是今冬第二场雪,和第一场相隔不过一周。 睡前原地跑步三十分钟,微微汗,洗脚上炕。想起件趣事,今天刚看到一篇微博,说鲁迅在日记里时常提到洗脚,有所谓“研究者”怀疑那和他的性生活相关。又想起多年前,在一个跑步论坛上看人写跑步日记,拉拉杂杂,家长里短,性生活也写。但写来不是为了炫耀,而是感到压力。压力也不是因为性能力不足,而是他信奉某些国学,认为性生活太频繁...

乡村日记(二)

天阴了,整天只偶尔展露一下阳光。冬日的阴天是无聊的,又无法像雪天一样心安理得窝在火炉边或者炕上。 自从两天前和哥在微信群吵了大半天的架,晚上就睡不好,半夜总要醒来。二姐说伢你竟然能吵架不影响心情,是我的话气死不说,很难组织这样逻辑严密的语言进行反击。我笑笑。哪里能不影响,只不过程度有差。昨晚四点醒,看了会儿 Alice Mounro's Best 才又睡过去。读门罗当然是因为几个月前她的热度,此前我甚至没听过这个人。找了本英文原版,却没想到她的书有点难读。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总觉得女作家的英文版书相比男作家,在句子结构上要复杂很多。上一个觉得比预想难的书是简奥斯汀的《Pride and Prejudice 》当然,我的样本量十分有限,还有待继续观察。 早饭一个卤牛肉,一个蛋炒饭,一份咸菜拼盘和一份炒白菜和菜疙瘩的拼盘。牛肉是从清真饭馆买的,85元一斤。炒饭用的米饭是昨天剩的,里面的午餐肉是我从成都带回来的。咸菜拼盘是榨菜和腌韭菜,榨菜当然是我买的,韭菜是老妈腌的,腌在一个小不锈钢碗里,口味重的人一口可以吃完。菜疙瘩是昨天的,白菜是现炒的。还有玉米碜子稀饭。主厨当然依然是二姐,老妈负责烧火熬粥。饭桌上,我说有我姐在,咱们家的伙食肯定是全村最好的。不全是夸张。大部分人的早饭,就是粥、馒头和咸菜。之所以总能收到菜,也是大家管种不大管吃,初冬以前,很多人都有吃不完的青菜。 二姐说她想下周五走,我说好。原计划我回家就让她和哥一起走,哥走了,她主动要求再待几天。上周说的周一走,但她依然放不下。 天气预报报得明天有雨,中午趁早跑个步,洗个澡。跑了五公里,滴起了雨点,跑回家,又没了。7度左右的阴天,洗澡也不冷。 老妈今天去串门没有带回来白菜,说莲香嫂子的腰已经弯得抬不起来了,一个人生活,幸好女儿嫁在邻村,时常来帮她蒸个馒头。 午饭是菜面,菜是白菜,面是饸饹面。用炒的葱花、盐、醋和油辣子拌来吃,配一份凉拌萝卜丝。二姐走了以后,我每天就去镇上买饭,我在那里吃,给父母带回来,一份炒麻食十块钱,够他们俩吃。老妈说,咱有的是面嘛,自己做多好。我和二姐当然都看不出来多好。厨房没生炉子,很冷,我不想像二姐一样每天钻里面做饭,更不想让老妈做。 下午取快递,一个极兔找了好久找不到。人参果显示配送中,最终也没送到。这镇上唯一可以和都市媲美的是快递店,不到三百米长的街上,云集了六家快递,每天都要跑...

乡村日记(一)

一早就是晴天,天蓝得很,衬得柿子格外红。八九点钟,上弦月还高挂在树枝间。车上、田间覆盖着一层薄霜。 早饭是蒸菜疙瘩,小米粥。菜是昨天别人给的绿白菜。老妈下午出去,在“闲人窝”和人聊天,回来时提了一袋。我说你以后天天去,咱就不用买菜了。结果,在喂老爷子吃饭时,文大来了,又给了一袋白菜,一袋柿子。他小我爹五岁,今年八十整,很整洁,耳不聋眼似乎也不花,骑着电三轮来,还要到邻村去给妹妹送菜。感叹说他们那辈人越来越少了,说你大是最大的一个了。坐了坐,不喝茶,说早饭刚喝过。这里人的习惯,喝茶是固定时间的事,饭后。其余时间,不大喝。 老爷子早饭吃了一颗小笼包,半个馒头蘸肉臊,一小碗菜疙瘩,半盒金典,一小杯黑咖啡。吃完饭推他出门晒太阳,这是五六天以来第一次呼吸到室外的新鲜空气。还想推去村里走一圈,路上有风,问冷不冷,说冷。问回不回,说回。回到家问坐院子里还是回屋里,示意院子。但不多久,就开始打瞌睡,于是送去床上睡。他很快睡着了,发出鼾声。偶尔,从胸腔深入传出断续的呻吟,像是那里疼。有时鼾声中断,突然抬起头看看,又复躺下睡着了。阳光穿透玻璃窗,照在炕上、地上。屋里生着炉子,没有一丝寒气,他在睡梦中抖着左脚,被子随之掀动,一起一落。 我在院子的阳光下读《湘行散记》,临时起意,开抖音直播玩。读了一个小时,最多时观众不过四五个。渐渐有点冷,罢了。沈从文真温柔,对他的三三是,对整个世界也是。他好喜欢水手,也喜欢妓女,对一切穷苦人都存着悲悯。 我们读书时,老妈出去了,一个多小时后回来,果然又拎了一大袋白菜。我笑说王宝钏荠荠菜吃了十八年,我们以后要天天吃白菜了。 二姐炒股,不时跟我说,又亏了多少钱。劝她回头是岸,不听。说要跟我借钱翻本。不行,一分也不借。中国的股市是赌场你知道吗?知道。那你凭什么觉得你会赚钱,是你技术好还是命好?等我回本就不炒了。摇头。那天给她听《不明白播客》里讲中国股市那期,不到一会儿不听了,说听得难受。 我说我做午饭,二姐说她来,让我去读书。我没读书,坐在老爷子床前写这篇日记。老妈在沙发上吃点心,点心有点硬,她不剩几颗牙,咬得面目狰狞,碎屑掉在地上,她拣起来,又放归点心盒中。我说你别把地上的东西又放回盒子里嘛,她说她会扔。但她没扔。 老妈去院子里,想洗衣服,二姐在厨房里喊,让放着她来。她们大声聊天,柿子橘红着挂在枝头,火炉的烟筒里冒着烟。 午饭是米饭,青椒炒腊肉、素炒豆腐、蒜...

在热炕上

小时候用来写作业的桌子还在,但凳子没了,现有的凳子和它并不般配,坐着矮。买了一个可以升高的凳子,没过几天,便冬天了。我回来那天,凄风苦雨,直到昨天,一直阴着。两天前,还下了今冬第一场雪,低温降到零度以下。那个凳子于是就闲置着,因为我住的屋子没生炉子。昨天,新买的炕桌到货,这才终于可坐在热炕上写这篇文章。今晚的炕烧得十分成功,背靠垫着枕头的炕围,双腿伸直穿过炕桌,敲下以上文字,已经需要换个姿势,以使受热部位得以转换。幸亏从小习惯了盘腿。盘腿是个好动作,尤其跑步之后,还可兼具拉伸功能。 话说今天一早大雾,早饭后天气终于放晴,出了太阳,下午时分高温回到11度。对晾在院子里衣服来说,也算是个喜庆的日子。那些衣服晾了五六天,受够了霜冻,总不能干。中午时分,换下一身冬天的衣服,单衫单裤,在阳光下跑了十二公里。这也是这次回来头一回在室外跑步。之前都在室内,原地踏步。悦跑圈的室内模式,大概是跑步机模式,用步频和时间换算距离和速度,用这个模式在不会移动的室内地面跑步,显示的速度和距离总让人觉得是在作弊。五分多?拜托,我已经很多年跑不进五分多的配速了。室内跑是个权宜之计,并非害怕室外的寒冷,是因为气温低,没办法在帐篷里洗澡,因而不敢多出汗。室内原地,跑到半个小时才会微微出些汗,出汗即止。原地跑时,看《再见爱人》,看得是第一季。因为第四季,回头看第一季。第四季的杨子和麦琳,为节目带来巨大的话题度,诱使我上钩。我对于探讨人与人之间关系的节目很感兴趣,这些年,中国渐渐有了一些。我很不擅长人际关系,尤其亲密关系,我和一切人都有距离。我觉得很可惜,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跑步时没带手机,用耳机听手表里的苹果播客。我用了很多年Apple Watch和AirPods,最近才发现可以脱离手机听播客。带手机的时候,我主要听看理想和Pocket Casts。有段时间,几乎只听Pocket Casts里的BBC World Series,用来练习英语听力,顺便了解世界故事。可惜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总是遇到连接问题,无法播放,现在还没找到更好的替代节目。我有次跑过邻村,有个小孩用普通话喊我,说他也喜欢跑步,我叫他和我一起跑。我以为是城里和父母一起回老家的孩子,我们用普通话聊天,后来知道,就在村里读幼儿园。我没来得及问他会不会说方言。今天路过上次偶遇他的地方,他不在。村里几乎都是留守的老人,以及这样留守的儿童,连...

盛殓

上次粉绒碎妈丧礼上和丽平一起当旗手,问起存录哥,说腿疼里,走路不行。时隔一个多月,这次回家前夕,他去世了。前天下午到家,从东堡住路口拐进来,迎面不远处唢呐声响,白衣乱动,想是请主回来的队伍。在教学楼左拐,四队右拐,下穿高速公路到五队,绕了个长方形回家。哥说他也在刚才的请主队伍,孝子太少,只好兄弟们跟上凑人数。上次粉绒碎妈请主,全是孝子。她辈份高,侄孙多。到了我们这辈人去世,晚辈本来人数就锐减,何况很多都离家在外。 晚上没去烧纸,加班写徐总交代的投标方案。很冷,幸亏在宝鸡服务区买了件夹绒的高领毛衣。69块,穿穿扔了罢。方案写得头疼,知道没人看,却不得不胡编乱造。尝试让豆包写,担心其他人也用它,搞成雷同卷。让Chat GPT写,太简单,用不成。弄到将近十二点钟上炕,没写完,脑子里还在和它纠缠,又操心早起,睡不着,二点多迷糊过去。 四点半,准时被闹钟叫醒。炕很热,真不想起。昨晚忙方案,没空理炕,二姐睡前来摸,啊哟冰着哩,又抱了柴去烧。硬着头皮穿上衣服,推门看,哥房里的灯也已亮了。牙也没刷,只就着水龙头抹了把脸,水很凉,可不,天气预报说2度。 唢呐还没响,但存录哥家门口灯火通明。那房子我第一次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建的。他们家很多年前搬去县城,旧宅卖给了养宁,我不知道后来又在村里建了新房。我只知道,此前他们并不在村里住。趁灵堂撤除前先烧纸。站着点香,我拿了三根,我哥说一根就行。点着后做揖,插入香炉。丽平早跪下,点纸,不发一语。在那些电视剧里的城里人,这种时候该说一声节哀,和家属握手。我们什么都不说,跪下看着纸在地上慢慢花为灰烬,倒一杯酒,洒在一摞卫生纸上,然后磕三个头,起身,作揖。 这是我此生第一次帮人盛殓,也是第一次看到丧失了所有生气的人的遗体。那身寿衣像是戏服,逝者的脸上蒙着白布,让我想起早年港产的僵尸片。冰棺很窄,仅容一身。棺木原来头大脚小,呈弧形断面的棺盖,两个人抬它不动。存良哥打趣说,买的时候都要买好的,把人抬得王朝马汉。在院子里卸掉棺座,抬进灵堂,把遗体从冰棺移入,再抬出门外的架子车上。十来个人上下其手,我此后一整天手臂酸疼。 出发前我看到梅嫂子在给送埋的女性晚辈们讲,一定要大声嚎,不敢唧唧地笑,人笑话呢。 六点半起灵,沿路各家点火送行。一些家门口,女人独自拨火,前天下了雨,玉米杆许是湿的,浓烟升腾。路过我家,火很旺,火堆旁没人,十多米外的门楼下,老妈和二姐探头探脑...

回到起点

下午要出差,开车三个小时的路程。工作是在明天,也许不去也可以,但程序上要走。然后,我将从那里直接启程,再开上十多个小时,回到老家。这是最近四个月的第三趟。我的车子在八月以前的一整年里行驶里程五千公里左右,而这三四个月,就跑了七千。车子买于十年前,手动挡,虽然操控一切正常,然而毕竟是过时的产品。想换,没时间去看。 多年前买的那个差点烂尾的公寓房正在装修,我也没时间管,都交给了朋友打理。朋友是个厉害人物,他上手的东西品质不用担心。但他从小衣食无忧,从来花钱不眨眼,大概要超预算。这也没办法,省事就省不了钱。我原本打算装好了自己住,多花点钱没关系,谁知父亲突然住院,后来病情加重,一辆救护车,直接拉回了老家。老妈甚至都没来得及收拾东西。 上次回成都,把之前租的房子退了租,搬回了父母过去八年生活的房子。老妈这些年攒下的有用无用的东西,收拾到人几近崩溃。要将两个家合而为一,很多生活用品本来就多出来一份,何况还有很多东西,在我看来,是该淘汰而老妈一定舍不得的东西。我每天收拾一些,丢掉一些,每次丢东西,一边忿忿于她平时不丢,一边心里充满愧疚。那之后,我觉得,还是应该少买些东西,可买可不买的最好不买。书看完了卖二手吧,日记也少写一点吧。不然,死了会成为别人的负担。一些东西,扔掉吧下不去手,不扔吧,拿它怎么办呢?像是陈年的相册,写过的日记本。那些东西都是薛定谔的,又死又活,不死不活,扔的时候它是活的,放在那里又死得透透的。有些人喜欢清除自己写的东西,我不。我写的从来都是被时代抹去,或者被别人强行删除的。我大概不会在活着的时候亲手烧掉日记。 老家更是堆满了东西。那些三十年前做的高低柜、五斗橱,油漆还很新的样子,木头质量也好,没一点腐坏。里面塞着三十年前的衣服和床单、被套,甚至被子。老妈当年精挑细选,绸缎的被面,白棉布的里子,一针一线,亲自缝制的被褥,如今潮湿发霉,拿出来每天晒,好几天才勉强能用,又被大家嫌弃笨重。我提议买新的,所有人瞪眼看我,不可置信的表情。是啊,那这些旧的怎么办呢?这张你小时候每天放学点着煤油灯在上面做作业的红色书桌,你忍心劈了当柴烧吗?得是怎样没有心肝!然而那桌子如今竟然显高了,普通的凳子坐着,反像是当年的儿童模样。有天,我还是买了一个可以升降的圆凳子,过渡用,很便宜。不锈钢的骨架,黑色仿皮革的坐垫。桌子是全实木,大红的油漆。它们根本两个世界的东西,却像我的父母一样,被...

七日书S6之第四天|白杨

高中在县城读,离家三十里遥。村人不大讲公里,讲里。大概农村终究太小,在没见过世面的村人面前又太大,如果讲公里,那一里路就不好描述。0.5公里自然不太合理,半公里听上去也奇怪。 话说那时候,三十里对我来说是个遥远的距离,每周往返一次,仿佛跋涉万水千山。在城市里摸爬滚打多年以后,再回家乡,就感叹,这不就十五公里嘛,我平常上班单趟还得三十几公里呢。 自然还是交通工具的原因。开车在不存在拥堵情况的农村地区,十五公里就是一溜烟的事。 但那时骑车,加重的永久凤凰飞鸽一类。也有轻便车,对我不适用,因为去时后座得带馍,老大的锅盔好几个,是一周的口粮。就说这老天也不长眼,去时要载货,偏偏是上坡。我读高一时15岁,还没长全活,那车高马大,差点够不到脚踏板。有些更矮的孩子,真的够不到,便练出了绝技,我们叫“摞脚踏子”,脚踏板在高点时使劲踩,低点够不到了就摞下由得它去,看它还回不回来。这种骑法在下坡时可以风生水起,上坡时就很难,再来一股逆风,只能下来推了。 如今想来,那时和县城的孩子一比,除了上课时坐同一个教室,听同一个老师,其它时候都像身处两个世界。人家天天回家找妈,吃的热菜热饭,我们村里孩子只能啃冷馍,最多打壶热水来泡一泡。人家每天晚上睡在自己的房间,自家床上,我们只能挤宿舍的通铺,褥子下是柴草,一个人长虱子,全宿舍都难以幸免。 那时也没看过汪曾祺,不知道怎么就学会了随遇而安,情绪稳定得令如今的我诧异。 大概就是情绪太稳定,没有太多想法,并不记得那些来来往往的路上都飘过什么思绪。可能回家时一心猜度老妈做了什么饭,肚子咕咕响,恨不能翼生双翅。老妈知道我苦冷馍久亦,知道我饿着肚子,总是尽量多做。于是一锅热面常吃到扶墙,以至于无法消化。 那怕三十年后的现在,老妈做面条也仍然会做出几倍的余量,我却再也吃不下多少。她总说,我忙活了那么久,你才吃了那么点。我说那你下次别忙活了,不就一碗面嘛。 她一定很怀念三十年前,每个星期六的下午,她摞下地里的活,回家花几个小时,做一大锅面,不用她说,从学校回来的孩子,如狼似虎,埋头苦吃,吃完一碗,再添一碗。 那三十里路的两边,当年是一排白杨,树干笔直,有风时树叶哗啦啦响。有些春天的有些时候,走过树下会伸手折一段枝条,摘掉树叶,双手拇指和食指配合,一点一点轻轻拧转树皮,将白色的枝条脱出,留下的圆筒状的树皮,便能吹出虽单调却悠长的哨音,我们叫它“咪子”。 我小时候以...

七日书S6之第二日|我本是孤岛

我是gay,这不只是精神世界,还有肉体,还有其它的所有方方面面,是我这个人。从这个层面上来说,家人根本不认识我,所谓亲密,不过是表面文章。如同我和我姐开一辆车将近一千公里,十几个小时,对话不超过十句,大概还不如在有些旅途中结识的陌生人。最近两三个月,兄弟姐妹和父母一起相处时间超过过去很多年。有些晚上,大家会在院子里点一堆火,聊天、喝酒,甚至用抖音直播,但聊天的内容多是关于别人,至于彼此生活如何,感受如何,仿佛都不关心,绝口不提。传统的中国人,不关心个人感受,或者不知道怎样关心,因而亲人之间也很难分享心情。我有次问豆包心情不好怎么办,它给我讲了许多方法,比如听欢快的歌,还比如做运动。我转头又问ChatGPT,它问我为什么心情不好,如果愿意的话可以讲给它听。我给二姐说,你看,中国AI和美国AI的区别,正是中国人和美国人的区别。中国人只愿意自己讲,只关注自己的感受,不愿意多听你的糟心事。你跟中国人说你难过,充其量人家说别难过。别这样别那样这哪儿是安慰,这是打压,如同一个人饿了,你不是给吃的,你说你别饿。你跟美国人说难过,美国人会说我也难过,我为你的糟心事难过。情同此心,心同此理,这才是安慰人。中国人只能共欢乐,很难共悲伤,敢跟人说不快乐的事,那你就是负能量。人与人之间很难走进彼此内心,关心也只能浮于表面。他们觉得冷,就不厌其烦让你穿衣服,让你不要用凉水洗脸,让你跑步时也要穿上棉衣。我不要你觉得不冷,我要我觉得你冷。你的感受一点都不重要,我都是为了你好。但也许只是我个人的问题,或者只是我们这个家庭的问题。有天带婶婶去医院,她见到医生就哭诉,说他的儿子没了,现在也没人管,只好叫侄子带她来医院。有个阿姨,同村的不同姓,我们多年未见,见了就说她家患了老年痴呆的老头如何糟蹋家里的东西,如何对她拳脚相向。我给我妈说,你一定不会告诉人这些,不管儿子死了女儿死了老公如何欺负你,你一定觉得这些家丑不可外扬,你一定会在人前极力隐藏。隐藏事情好难啊,尤其是隐藏自己的人生。我真不想隐藏,我想坦荡真实。我不想是孤岛,然而我是。

七日书S6之第一日|逆来顺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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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塞罗那海滩 第一次去海边,是2008年,厦门,在某处海滩的建筑工地上做试验。那是四五月间,海风强劲,常常吹得人鼻头发酸。阳光也猛烈,在滩涂中看见人家抓跳跳鱼。 但那时最深刻的记忆还是千里之外的汶川地震。那还是诺基亚一统天下的年代,我有部全键盘的小屏智能手机,整天蹲在海边看铺天盖地的文字新闻,被爱民如子的温总理、被舍生取义的救灾子弟兵感动得涕泪交流。 那时的智能手机操作系统叫做塞班。 汶川地震之后,世界变了样。 也是那次,去了湄洲岛,知道了妈祖。从厦门到湄洲岛乘船,那是第一次坐船。住在窗外就是海的酒店里,可惜天气很糟,整天下雨,酒店的被褥很潮湿。岛上很多人卖珍珠,十块钱一大串。不是说珍珠很值钱吗?还有贝壳,都是我从前没见过的稀奇玩意。可惜我对吃的一向不太在意,包括海鲜。不过,在岛上一家小店里吃了碗此后很久念念不忘的面条,里面很多蛤蜊,而已。还和那家店的男老板一起出海打鱼,乘一条小船,打上来一条红色的鱼,他说叫石斑鱼。 石班瑜老师前几天去世了。我一直以为他是大陆人,没想到是台湾的。华语世界,再难有下一个周星驰,也难有石班瑜。 还去了东山岛,那几天天气非常好,海是蓝的,天也是蓝的。我穿一条红色的衬衫,在风动石边拍了张照。照片早不见了,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记得。大概我此后再也没穿过红色的衬衫。 我在那里第一次下海,傍晚,海边只有零星几个人,有些风浪。我胆子真是不小。第二天又去马銮湾,喝到第一口海水。咸到吓我一跳。汪曾祺在他的《随遇而安》里说马銮湾是他见过的最大的海滩,我冲着他那句话去的。我那时候很喜欢看这一类书,放到现在,就这书名,大概不会多看一眼。它太像鸡汤了。随遇而安和逆来顺受有区别吗?就像放到现在,我知道这世上有太多更大也更美的海滩,马銮湾真不算什么。

七日书S4之终篇|常做但不爱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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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在朋友家混饭,看人家做的 我大多数都自己做饭,尤其在家工作的时候,不想出门找饭吃,也不常点外卖。买菜都是盒马,趁周三会员日八八折买一堆。有时纠结,因为攒了一堆塑料袋。盒马的袋子,一块钱一个,质量不错,却只能拿来当垃圾袋。而真正的垃圾袋,几分钱一个而已。怎么办呢?没办法。 说回做饭。有人不相信我常自己做饭,哪儿有单身汉自己做饭的?外卖那么方便。可能连我妈也不相信,因为我每次叫她吃饭,都是在楼下吃串串。她每次给我拿馒头拿面条,恐怕也是觉得我没有那些东西会饿死。也有另一种误解,听说我常做饭,马上以为我很会做饭,恨不得就跑我家来蹭吃。 然而我虽然常做,却并不爱做,因此也不擅长做。我这个人本身胸无大志,体现在做饭上尤甚。简单食材,简单烹饪,不求精进,甚至不求稳定。同样的食物,我每次做出来口味都不大一样,因为我会随机加些冰箱里的存货进去,我也会根据我的饥饿程度随机改变烹煮时间,甚至调料的种类。总之,我对味道要求不高,对自己要求也不高,并且甚有自知之名,一般不做饭给别人吃,除非单独和父母一起时。那也是不忍看老母亲颤颤巍巍地伺候我。有其它人操持的情况下,我绝不自告奋勇。 我妈是另一个极端,她总是急急忙忙想给别人做饭,你不让她做,她有时会生气。她对自己要求很高,一旦小有失误,比如蒸馒头碱放多了,会特别自责,念叨个没完。但对我来说,馒头就是馒头,蒸再好也不过只是个馒头,并不值得耗费那么多心力,大惊小怪。 我之所不那么讨厌做不喜欢的饭,大概因为我擅长打发时间,我会把不需要特别集中注意力的两件事合成一件来做,比如做饭时看YouTube,听播客,也听Siri读一些不那么有趣但想读的书。做饭虽然带不来什么满足感,但看视频、听读客和读书都会。

《东海孝妇》和《窦娥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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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孝妇》讲东海某家儿媳,孝顺婆婆,赡养十年。婆婆久病,觉得不该拖累年轻人,自缢而死。小姑子告官,说嫂嫂杀了母亲。儿媳被屈打成招,判了死刑。死后,东海郡大汉三年。后来新太守到任,曾参与案件审理的于公对太守说,这媳妇伺候了婆婆十年,以孝闻名,肯定是冤死的,所以招至此劫。新太守于是”身祭孝妇,因表其墓“,天马上下起雨来,当年大获丰收。 从小看到大的秦腔戏《窦娥冤》里,马友仙老师扮演的窦娥临刑前有句唱词:”昔日三年天大旱,只为冬海孝妇冤。今日轮到你三阳县,百姓有苦口难言。“原来便典出这里。窦娥的婆婆被赃官曲打,窦娥无耐替婆婆认下罪责,临死前发下三桩毒誓:大旱三年、六月飞雪、”不让鲜血染尘埃,红花点点链旗悬“。这一和三,都是《东海孝妇》里的情节,可见关汉卿的灵感之来源。 不过,也有说《东海孝妇》里周青当众盟誓”青若有罪,愿杀,血当顺下;青若枉死,血当逆流“这个桥段早期版本中并没有。也许流传过程中把《窦娥冤》的情节混进来了也有可能。 《搜神记》写于东晋,远古时候的小说,很像早期的新中国文学,刻板的、二极管的、填鸭的,缺乏细节。《东海孝妇》里,从头至尾没提到这孝妇的丈夫,你也不知道这小姑子倒底为了什么诬告嫂嫂。大概丈夫死得早,小姑子要独霸家产,又给当官的塞了钱。这些枝枝蔓蔓稍微扩充一下,就能成一篇《聊斋志异》。聊斋其实也吃亏在语言形式,文言文太简练,对大众来讲也更有距离感,表达和传播都守限。 好在《窦娥冤》中,关汉卿没有像干宝一样糊弄观众了,窦娥是童养媳,丈夫早死,和婆婆相依为命。冤案的始作俑者,是外来的人,为了霸占这妙龄寡妇。 无论是《东海孝妇》,还是《窦娥冤》,结尾都是正义伸长,沉冤得雪。前者是新来的当官的,后者是窦娥的父亲。窦娥的父亲年轻时穷困潦倒,为了活命,把女儿卖给人当童养媳。后来努力用功,中了状元当了大官。窦娥死后,托梦给父亲,父亲来到山阳,手刃赃官。这都是一致的中国套路,百姓遇事总盼望青天大老爷,而不是即望于制度,古时可以理解,现在还这样,就很让人气馁。这点上,也不如聊斋,大概蒲松龄导屡试不中,对当官的已经完全失去了希望,他的故事里,多数是普通人或者普通鬼怪的复仇、互帮互助,不靠体制也不靠当官的,这在精神上当然更有当代性。 东海郡,据豆包说有争论,有说是在山东临沂郯城县,也有说在江苏连云港朝阳街道。反正这两个地方都有孝妇相关周边,郯城在汉代便是东海郡郡治,有孝妇...

七日书S4之第六日|想去天高路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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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想去,还是最怀念那些在路上的日子。刚爬完一座山,累成狗,跌坐地上,拿出驮包里的干粮,就着榨菜,也能吃很香。也许还刚涉过水,鞋袿都湿的,晒在旁边的草地上。高原的天很蓝,云很立体,层次分明,远处有雪山若隐若现,牦牛在近处逡巡,耳边有风,阳光穿透冲峰衣刺进脊背。有时还没吃完,来了一阵雨做的云,就得慌忙收拾。高原上的荒郊野岭,连棵高大的灌木都没有,避无可避,只能把冲峰衣的兜帽拉到头顶。雨要是再大,就换雨衣。我赶我的路,你下你的雨。 前段日子,被偶然推荐到骑行219的YouTuber,两个女生,骑好几个月。镜头里的她,蓬头垢面,鼻尖因为反复晒伤,颜色比其它部分深,像某种小狗。视频朴实无华,订阅和播放量都少得可怜,大概只能吸引到对那种闲云野鹤不辞辛苦奔波在路上的生活心向往之的如我之流的人。尤其是新藏线的段落,勾起我对往日的无限缅怀。 最近经常跟小N说,赶快辞职吧,辞了我们去骑新藏线,再老骑不动了呀。小N有个虽然忙碌但收入稳定的工作,有在一起十几年的爱人,不是当年那个一无所有的愣头青,能说走就走。去年,他的一对拉拉朋友生了孩子,最近几个月,他像孩子爹一样,每周末雷打不动去陪拉拉带孩子,乐在其中。我打趣他,你赶快自己也生一个吧,他又把头摇得波浪鼓。小黑当了老板,有了新男友,扩展了自己的社交圈,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大概再无骑行之意趣。上周末我们仨一起去的李彬的签售会,末了去他和朋友合开的糖水店里吃了甜品。 和他们一比,好像这过去的十多年,我过得是变化不大的生活。大概唯其如此,我也是那个更想走出去的人。可能,要完成这个梦想,我得靠自己了。

七日书S4第五日|赶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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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落后一天,今天打算赶进度写两篇的,中午没睡觉完成了第一篇,第二篇长时间难产。 今天下了今秋第一场雨,气温马上降下来,很久以来第一次不用空调。刚徒手出门散步,徒手的意思,就是没带手机,妄图专心构思。倒是想了很多。 比如小时候每逢其他人吃羊肉,我就连馒头都吃不下,因为那用来热馒头的锅,刚用来煮过羊肉。但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馒头闻着膻的同时,吃起来还有甜味。反正很难吃。那时也没有另外的锅,不然我妈一定心疼她的宝贝儿子,在另外的锅里热馒头。然而也不一定,盆子啦、碟子啦、碗啦,都可能盛过羊肉。 还比如刚工作那时候,在国企当领导的跟班,每隔一段时间跟他全国各地项目上检查工作,恨不得一天三顿都在喝酒。就算啥也不懂,但既然是领导的跟班,便也有各种各样的人来敬酒。那时候哪儿敢推辞,不知道世上有拒绝这回事。你得喝别人敬你的酒,你还得帮领导代酒。开始,要领导说。后来,学会了,见领导拿着酒杯不那么干脆了,就主动请缨。好不容易应付完了一桌、甚至二三桌的人。领导说,小C,你代表咱总部去给大伙敬一圈。又来。那时候敬酒,一个小白盘里放六个小酒杯,敬酒的人喝两杯,受敬的四杯。几乎每天喝醉,第二天继续。 还有两年前被警察叔叔叫去问话那次,从中午一点到晚上八点,辗转三个地方。晚饭时间他们去吃饭,让我去做核酸,做完手机要交给他们。我做完核酸,肚子咕咕叫,在旁边的商店买了袋法式小面包。那面包好干,我只吃了一两个,再难以下咽。坐在公安局对面小公园的石凳上遥望公安局的大门,随时注意有没有人出来还我手机。那时清零风声正紧,说公安局不让其他人进,只能在外面等。那警察叔叔后来出来,远远冲我笑,说还是乖嘛。我们站在公安局门口聊了几句天,他说让我忍一忍,不会一直这样,迟早要和国际接轨的嘛。两三个月后,真的接轨了。 我还想,不然虚构一个饭局,比如两位同志爱人第一次面对家长。但没想出来。

七日书S4之第四日|不知道吃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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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南 早起不知吃什么,换衣服下楼。拐角的包子铺前围着很多人,在等包子熟。肥肠粉那家的干杂,今早也勾不起我的食欲。我最早在她家吃的是牛肉面,后来改成杂酱面。她家有方形的粗面,说是手工面,我不大相信。不过口感确实不同四川人常吃的细面,更有嚼劲。这是吃面食长大的地方的人对面的执念,广西人陈老师就恰恰相反,觉得筋道的面难以下咽,馄饨皮那样差点要融在汤里的面才适合他的口感。这家杂酱面的芝麻酱的口感很突出,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芝麻酱的。以前在西北工作,最讨厌的就是用芝麻酱拌凉皮。我小时候吃惯的凉皮都是用盐醋辣椒炒葱花拌的,芝麻酱太陌生。 后来还是在对面的蒸福包子买了一个粉丝馅包子加一根油条,打包回家。这不是我常吃的早餐。无论是那一餐,我通常不太接受只有碳水。吃杂酱面时,我一般会加一份烫青菜,面只要一两。这都是后来才学会的。小时候可不管,洋芋馅的饺子、洋芋馅的包子、洋芋丝夹馍,都是我的挚爱。大概我小时候对于洋芋的贪婪太过于深入人心,以至于三十年过去,大家仍然乐于用洋芋来招待我。常让人哭笑不得。 但有时异地看到洋芋包子,会冲过去买一个来吃,虽和小时候吃的不大一样,当时吃来也不一定好吃,却会觉得心灵得到了某种抚慰。有一次是十几年前在西藏的八一镇,谁能想到藏区能遇故知?还有一次在南充的营山。营山人会用洋芋包包子实在不奇怪,只要你知道那里最负盛名的小吃就是锅盔夹凉粉。我和同事开玩笑,我们小时候没菜吃用淀粉包淀粉,你们四川,号称随便撒一粒种子都能长成棵树的地方,竟也这样。 上周末在宁南(那是大凉山的另外一个县,那里比金阳平坦,看上去也发达得多)早餐吃的青椒豆腐馅的包子,很对我如今的胃,一口气吃了三个,破了早餐纪录。成都也有豆腐馅的包子,但是类似麻婆豆腐的调料。宁南的豆腐馅,没有红油,更像小时候。小时候,老妈偶尔也会用洋芋和着豆腐包包子。豆腐是有人放在自行车后座上沿村叫卖的,卖豆腐咧~,得一边喊着“卖豆腐的”,一边赶紧往外跑,不然人家就过了。豆腐可以用黄豆换,当然也可以用钱买。老妈保存豆腐的方法是蒸,每天蒸,蒸到表面发黄。好像真的可以不馊。她如今依然沿用那种方法,可我却不像小时候那么笃定了。我说现在每次也就买那么一小块,又有冰箱,不用老蒸它,每蒸一次,它的“剩饭”属性就多一层,你不如趁新鲜一两顿就吃完它,宁愿少吃一口馍。她当然不听我的。

七日书S4之第三日|大凉山的回锅肉

有一回去金阳出差,头回去。此前只去过西昌,以为西昌的县城也都像西昌那样浓眉大眼,报了很高期待。然而,完全出乎意料。 车过西昌,还要走两百公里才到金阳,而这两百公里,要走足足五个小时。翻山越岭,走南闯北,擦黑才到。金阳县城在大凉山的半山腰,只有上下两条主街,组成一个回头曲线。站在县城的位置遥望,山脚和山顶的景致同样遥远而模糊。 县城除了小小的广场,几乎找不到大一些的平地。做为一个跑者,原想到了第一次涉足的地方,应该留下个跑步轨迹。但最后只能望坡兴叹。 去办事的政府机关,是记忆中二三十年前的风格。一个小院子,中间一株大树,树的两边,塞着几辆车子。二层小楼,过道朝外,站在二楼的过道里可以和院子里的人寒暄。厕所位于一楼的角落,单独一间,半开放的蹲坑,开口朝外。我上厕所时,厕所没人,但我一直想,要是进去时,刚才那位严肃的局长大人正蹲在里面,一切平日不方便坦露的地方都坦露着,我该做什么表情? 后来几天,都在金阳的乡镇间穿梭。县城虽然不发达,当然已是整个县域最好的地方。乡镇之间的道路,多在建设当中,坑洼不平,常常几十公里路走大半天。因为路况差,人烟又稀少,找地方吃饭不是件容易的事,常常是路餐,早上出发前在县城买的馒头和榨菜、老干妈和卤肉,饭点就地解决。 就有一个中午,落脚在一个小学。据说这家小学的校长,正是门前那条建设中的道路的包工头。那天中午,吃的回锅肉。校长亲自做陪,介绍说是本地土猪,炒肉不用放油。我在蜀地那么多年,头回吃到那么香的回锅肉。正吃的酣畅,同事凑过来耳语,你真能吃,这么多苍蝇,我简直没办法。我呵呵一笑,吃吧,入乡随俗,这些孩子,天天这样。那是个炎热的夏天正午,苍蝇是真的很多,挥之不绝,碗盘和桌子也都油腻腻的,孩子们来往穿梭,直着眼睛看人。同事不听劝,始终没吃几口。我不管他,一边用手赶苍蝇,一边埋头苦吃。后来,打着饱嗝跟同事说,你错过了,就算你们自贡出名的盐帮菜,也做不出大凉山这一盘青椒回锅的味道来。同事笑回,你吃了那么多,也不知道吃了多少顿人家学生的口粮。啊,我于是怔住了。 此后多年,我时常想起那顿饭,想起那些直直盯着你看却绝不敢主动招呼的孩子的脸,不知道我是不是吃掉了他们很多天的肉的配额,也不知道当天院子里那些孩子,有朝一日能不能走出大凉山。

七日书S4之第二日|uncomfort food

小时候没有多少选择,但是不喜欢吃肉。最讨厌的是羊肉,大概一年不会超过两次,家里会出现羊肉。那是最痛苦的时候,所有的食物,包括馒头,都弥漫着膻味。我整天气鼓鼓,不想吃饭。猪肉和鸡肉也不行。单独煮的瘦肉可以吃一点点,要是切成丁和在包子里或者臊子面的臊子中,也会让我抓狂。我记得坐在门槛上,把面里的鸡肉丁一个一个挑出来扔到院子里,老妈叹气,这娃瓜的,鸡肉这么好吃,你不吃挑到我碗里来。我不,还是一筷子一个,扔到院子里喂鸡。那肉丁真讨厌,没有它们,我可以闭着眼睛往嘴里扒拉。现在,它们像是汤里的老鼠屎,看着膈应,让人食难下咽。 那时候,过年包饺子,其他人吃肉馅,我吃洋芋馅,老妈每次单独给我包,我哥气鼓鼓,说她惯着我。因为此,我小时候和他仇好大。 不吃肉,但还是个小胖子。 离开妈妈羽翼去闯荡江湖之后,我对食物的接受度渐渐高起来,后来甚至连羊肉也来者不拒了。“惯使”之说,大概是有一定道理的。但是当妈的能怎么办呢,遇上我这样的小孩。总不能大过年的,和他较劲,让他饿肚子吧。 我现在啥都吃,但啥也都不太当一回事。吃在我的人生要义里,占的比例很低。有好吃的就吃一些,没有也不要紧。人家旅行,到处找吃的。我呢,随遇而安。每次去国外,发些吃饭的照片给朋友,通常的反馈都是:好不容易出趟国,吃点好的吧。人家出国几天,到处找中餐馆,我不会。我现在更愿意尝试没试过的东西,和小时候完全两种心态。 妈妈不在身边那时,每次回家前,会想着她做的那些面、洋芋疙瘩、菜疙瘩等。妈妈来了以后,这些东西反而变成负担。因为她老了,我也老了。但她的生活和饮食习惯没多少改变,我却已经天翻地覆。我跟二姐一样,不大忍心让老母亲独自在厨房忙活,尤其她年纪越来越大以后。但她永远有一颗想要做饭给孩子吃的慈母之心,然而辛苦几个小时,也无非是一碗面。三十年前,那碗面对我来说可谓飨宴,我一顿能吃好几碗。三十年后,面端上来,我埋头吃,眼角瞥见她在看我,分明等我说一声好吃。我二姐就那样,每次来,老妈做的什么都好吃。我就做不到。我吃一碗,老妈问,就不吃啦?然后叹气,唉,把我急得做了半天你吃了那么一点。 现在,我和妈妈分开住了,压力减轻了不少。有时候,她还是会给我送面,或者馒头包子。我经常不在家,她就挂门上。只要她提前打电话,说要来送吃的,我都会拒绝。

微弱渺小像尘埃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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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奥运会,是三年前。本应是四年前的2020年,但那时全世界水深火热,只好推迟。 奥运开幕时,我正和父母在老家。听得周围的人聊疫苗,说日本疫苗不管用,你看台湾死了那么多人,可是中国产的咱又顾不上他们,这时候干嘛办奥运呢你说。 日本人也担心,据说为让奥运成功举办付出了巨大代价。 好像就是从那年起,我没怎么看奥运了。从前那种为一场比赛紧张,为一个金牌雀跃的激情,消失地无影无踪了。只看到对立,看到阴谋论,看到洋洋自得,看到民粹。也是那年,伊藤美诚被中国人骂上了新浪微博的热搜。因为这个热搜,我和认识多年的酒肉朋友差点决裂。我记得我去翻了伊藤美诚七年前的微博,她第一次来中国比赛,把中国球迷夸得天花乱坠,评论区也都很友好(那时候微博还是很international的)。七年后,她很久前更新的微博下面,都是各种恶语相向。我很感慨,在群里截了图说你看,她七年前有多喜欢这里,估计现在就有多讨厌这里。这句话惹怒了朋友,我们俩吵了一架,我差点退群。 现在让我回忆上届奥运,都只有类似的东西,还有忘了哪位体操运动员遭遇的所谓”误判“啦,针对中国人啦,黑哨啦…… 可能唯一光明向的,是43岁的新西兰举重运动员劳雷尔·哈伯德(Laurel Hubbard)首次做为跨性别者参加奥运会。虽然也引起光泛争议,但这种争议是可以理解也不可避免的,毕竟在这个领域,别说中国了,西方国家的研究人员似乎也没有压倒性的证据证明这样的人不具男性之于女性的力量优势。结果是,她在女子87公斤以上级决赛中,尝试抓举120公斤(一次)和125公斤(两次)都失败,无法进入挺举环节,提前出局。对她来讲,能走上前台参加奥运会这样的比赛,一定是意义非凡的,至于成绩,恐怕她自己都没有多少期待。她开了个头,让跨性别运动员走进公众视野。讨论或者争议肯定会是长期的,其码做为自由世界标杆的西方文明,不能像中国这样假装TA们不存在了。 这次的巴黎奥运,我本来也没看开幕式,谁想第二天一早被刷屏,被迫看了一些片断。据说那些倡导多元的内容不仅惹怒了很多中国人,LGBT+宗教内容也惹怒了不少外国的保守基督徒。保守基督徒的愤怒更容易理解一些,尤其开幕式上cos《最后的晚餐》的,就包括跨性别者。我当然是不能保证创作者没有一丝一毫嘲弄的想法的,毕竟导演本人就是gay,大概从小也没受基督徒的嘲弄。但事情总有另外的解读角度,顺性别者cos《最后的晚餐》基督徒大概不...

关于出版审查的主观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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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国家》那篇里,写到李彬的绘本《小小小小的人间》里,放不进的那幅图。那图是这样的,两个男生,一个坐在窗边的沙发上,另一个枕着他的大腿睡觉,坐着的男生伸手在拉窗帘,窗外高楼鳞次栉比。沙发前的圆几上,有扣着的翻开的书,书上有幅眼镜腿打开着的眼镜。它们的旁边,有手机、抽纸巾、遥控器和一罐零食。阳光斜射,在人物和沙发的局部镀上金色。 这是幅非常普通的生活瞬间,实际上,李彬的整本绘本,都是这种基调,非常普通却又有着丰富想像空间,甚至让人鼻子一酸的情感冲击力。 我会想像,假如图中有一个男生换成女生,它也会是温暖的人间日常,却会少了另外一种解读空间。拉窗帘的动作,是担心阳光晃到爱人的眼,这是温暖。拉窗帘的动作,也可能是怕被人看见,这是辛酸。 李彬在公众号里说,挺遗憾这幅图没收进书里。当时我以为所有关于同性生活的图都被审查掉了,昨天在签售现场看到成书才发现,还是有另外两幅收进去的。 这三幅图是他在517“世界不再恐同日”那天发在公众号上的。我看到置顶的留言,应该来自一位女生,说希望作者画一张女孩子的版本,这则留言得到最多赞,包括作者本人。 在签售会的分享环节,编辑说,为了将这三幅图收进去,做了很多工作向领导争取,最终还是没能如作者所愿全部收录其中。他们大概不便明说,问题出在出版社的取向,还是审查部门。只能猜,不一定对。也许出版社主事的人担心一百四十几张图里有三张同性相关的图比例太高审查会有问题主动提前自我阉割,也或者不是担心审查而是担心大众不能接受从而对销售产生影响。再就是原本都放上去了,审查机构给拿掉了一张。最后一种可能性更小一点,我觉得审查机构要拿应该会都拿了,不会只拿一张。但无论如何,都是件悲哀的事。 一些人的日常,一些人不配享。 反过来讲,出版社能给放进去两张,也冒了一定风险。中国的事情,今天不知明天样。几年前还有同性题材的电影电视剧上映,如今别说电影院了,连网剧里都把同性恋清零了。假如明天,大佬说不行,哪里都不许有了,那么这些已经出版印刷的书籍搞不好还要下架回收。 好了,想象完了,最后放一张我让豆包按照我文首描述的场景画出来的图。

高贵不了一点

最近一两年没有好好工作,也没有长距离自驾,汽车的使用率很低。距离上次保养过了一年,行驶里程也不过六千公里。4S店早早打来电话,提醒我到了保养时间。但我这人,拖延症越来越严重。越拖延呢,又越感觉心中那根弦绷得越紧,每次开车出去,都担心会断,直到自己受不了。4S很远,要提前一天预约,去了又要等好几个小时,我过去一直在那里保养,因为天然信赖大厂,感觉受骗的可能性小一点。再怎样,一切都还是有记录的嘛。但是,也常有朋友听我说在4S保养,会用了不屑的语气:哟,好有钱噢!综上,这次决定就在家门口的修理店弄。那天路过,看到搞活动,去问,换机油两次套餐只要578块,单次不到300,实在仿佛果然比4S便宜。然而,最终也还是花了六百块,因为小哥建议这应该换那也应该换。这其实便是我担心的事,很尴尬,很不懂,全听他的吧,显得自己像个冤大头,全不听吧,又担心弦断了。他测给我看,刹车油不大清澈,某某指标超标。滤芯脏了,你看黑的。火花塞呢,已经发黄了。还有,轮胎十年了。皮带如果没换过,也建议更换。搞得我很是纠结,最后选了两项价格没那么贵的,火花塞和空调滤芯。那滤芯,六十几块一个,像是纸做的。我开玩笑问他,是不是纸做的,他说那哪儿可能,含活性炭呢。而那火花塞,也六十一个,总共四个,长得像颗螺丝。 我的车子开了十年,虽然里程还不到十万,但却是狠狠地过时了。手动档,每次哥哥姐姐来,想开也开不了,去哪里也要我跟着。多媒体只有个USD接口和CD播放器,那年自驾新疆用得最勤,每天放U盘里的宋冬野和秦腔。回来路过青海,在某个很有世外之感的因油田而生的小镇上,买了盘刘德华的CD。此外,再没有了。加上后来时代变迁,各种新东西应运而生,取代了我对本就不多的音乐的兴趣。比如播客,还有用Siri听Kindle里的书。那时候起,就羡慕人家车里有蓝牙,我啥也没有,只能支楞起耳朵听手机外放,或者戴上耳机。 电车兴起后,那些车子中控里各种豪华的大屏很是吸引我。但我只喜欢特斯拉,我不懂车,喜欢特斯拉是因为特斯拉的样式,和我也搞不太清楚的传说先进的技术。后来想,大概还要加上一点对于国产品牌天然的不信任。这种不信任不只是技术上,还包括爱吹牛逼喜欢绑定民族主义的宣传方式,更重要的,也是美国人担心的,安全。在汽车还没有智能化的年代,传言国产手机会监控用户。这当然没有铁的证据,但这怀疑却是基于此地一贯的行为模式的逻辑推演。于是大家在车上聊天...

没有手机

他出门时没想到能跑那么远,没带手机。 每天抱着手机,时时刻刻接受输入。他常觉得,好久没放空了。信息繁杂,塞得脑子鼓胀。想把手机扔下山崖,扔到再也捡不回来的地方。有一次和朋友们去山里玩,朋友的无人机就在够不着的地方坠了机。但那晚,他觉得无人机很可怜,山上有雪,那么冷。所以,他虽然常想,却不常做。手机像是 The Ring, 起床是它,上厕所是它,刷牙洗脸,甚至做饭洗碗都如影随形。嘴里塞着牙刷,口吐白沫,眼睛还要盯着贴着镜子立在搁板上的手机屏幕。做饭时他听书,跑步时听播客。他斥巨资买的《看理想》,不争分夺秒地汲取怎么够本。BBC World Series每个工作日出一期,经常还跟不上他的节奏。世界那么大,到处兵荒马乱,他不关心怎么行?何况要练听力,世界那么大,他得去看看。还有《不明白播客》,幸亏每周只有一期。 他常想,等下去跑步时就不带手机了,想想心事,醒醒脑子,搞不好还能迸发些写作灵感。但出门时不由自主还是拿起手机,打开播客,戴上耳机。BBC很多听不懂,有兴趣的就再听一遍。全世界都在大选,连伊朗都有选举。有天看阿巴斯的《报告》,上世纪七十年代的电影,那时的伊朗,繁华程度震惊了他。他于是想,中国会不会有天也像伊朗一样退化如斯? 然而今天终于摆脱了手机,没有挣扎,没有听到“my precious”的召唤。两手空空,昂首阔步,一身轻松地出了门。 温度不到三十,但湿度大,夏夜并不凉爽,几公里便觉湿透,衣服贴在身上。他低头看,胸腹都鼓着。来来往往的骑友和跑友,有身材很好的,也有和他差不多的。一些光着膀子挥汗如雨的男人,会在擦肩时短暂吸引他的目光。偶尔也会有别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他不知道为什么。灯光明灭,他担心踩到蛇或青蛙。他从没踩到过,他只是见过它们横在路上,对世间险恶一无所知。 他真的在想写作题材,但他什么也没想出来。他觉得有很多东西可写,有很多感觉肿胀在心间,能一吐为快就好了。但不行,他理不出头绪,不知如何开始。他觉得脑子已经不太好了。他想起《尤利西斯》,他记得他曾学乔伊斯写过一篇跑步日记,记下意识的自然流动。他记得那时一切都很顺畅,现在似乎不行了。他随时会卡住,无法继续。他想到脑梗。某天起床突然口眼歪斜,无法把饭送到嘴里,无法说出连贯的话语。那会是什么时候?他想周末带老妈去坐无人驾驶的出租车。开自己的车去运营的区域,再打车。老妈一定会很惊奇,你看伢打么能来!他会告诉老妈,...

这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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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参加了个新书推广活动,在书店的门口,看到摆了一排的写作工坊&新书广告,大概是参加某个写作课的某群人集体用他们人生的头一篇小说出了本书(有点像咱们的Matterszine),在书店门口做宣传,宣传书也宣传写作课吧。 作者是有十几位,经历千奇百怪,有退休老师、下岗工交车司机、曾经的全职妈妈等等。在作者简介里,看到有一位写着“51岁开始学习写作”,还有一位,“退休之后拿起笔”。在“为什么写作”里,有两位作者的回答让我印象心有戚戚,一个写: 写作像一根稻草,抓着,咋都能活。 一支笔就能实现无中生有,让人感觉很酷, 还可以打发时间到死的那一天。  另外一位写: 之所以写作, 是因为除了孩子, 我没有创造任何东西。 这不是我去参加的那本的推广,我专门赶去,是为一本关于四姑娘山的书,作者是记者,也是攀登者,采访了很多人,写了一本关于攀登四姑娘山的书。也不是我特别对登山或者四姑娘山感兴趣,我是陪C老师去的,他是雪山迷。 我陪他去,也是还债,上周末,他陪的我。那是押沙龙和六神磊磊的活动,推广押司的第一本虚构类小说《鹿隐之野》。虽然微博关注了押沙龙很多年,但我其实冲着六神磊磊去的,他长得比较乖,又喜欢读金庸。 是这两年关注的东西有变化还是怎么回事,感觉出书的人一个接着一个。以前,都是先读了某位作家的作品,再去关注人。如今,好像时间线上都是推广新书的大V作者。这大概是社媒时代的新现象。过去的作家,得是先被出版社看上,才能推给大众,门槛必须得高。现在的作家,有一定粉丝数量,又有志于写作的,便会有出版社找上门(没有说现在的作家不行的意思😒)。 下周还有观花走马的李彬的签售,也想去。他的手绘作品,多年来给过我不少温暖的瞬间。下面这张,无法收进他的新书,他有一天发在公众号,说挺遗憾的。是啊,唉,这国家。

老头的作家梦

我姐夫自费出了两本书,一早我姐发在群里,大家有口无心,点赞的点赞,加油的加油,热闹了一番。 我虽然对姐夫的文字没什么期待,但我祝贺的心意肯定是最真诚的。因为我自己也算个文学中年,从小也有作家梦,虽然那时候并不清楚作家是怎么一回事,大概只是觉得自己的作文和名字一道印成铅字很有面子而已。我肯定给什么报纸杂志还有后来的文学网站投过稿,无一例外石沉大海,后来这梦就渐渐醒了。再后来也写日记、写BBS、写博客,但都和那梦不沾边了。要到很久以后,来了matters,看到很多写得很好的人,也看到一些真的有作品印成铅字的作家也在这里写,才又一次觉得,作家离我这样的普通人,好像也没以前想像的那么远,尤其是在自由社会。不然你看我那时候狗胆包天,说自己长大了要写小说呢。只是很可惜,一直长不大,心又一次渐渐冷了。但也还没死。 我姐夫是根红苗正那种人,农村孩子,家里老大,年轻时当兵,中年转业成了公务员,做的宣传工作,打心眼里相信宏大叙事,家国情怀。有一次,他看了我发在马特市的《回乡记》,叹口气,一边递还我手机一边悠悠地说,写的是不错,但在这个时代,是不是过于丧了?不过他自此可能引我以为“文友”,很有些客气。他也会发他写在word上的文章给我看,当然,我比他善于撒谎,嘴里是要说好的,“但是”却是没有的。 严歌苓在《米拉蒂》中塑造的人物老米,是个画家,当过右派,经过文革,有次画了一幅画,得了大奖,但他自己很痛苦,深以为耻。因为他画成后突然意识到,那幅画的人物表现方式,已经深深地浸染了连他自己都没能意识到的人家灌输给他的他一直抵抗着的某种八股画法。 但大概对于从未能跳出自己生长的环境,因而对一切深信不疑的人来说,写下那种信仰,也是人生的表达吧。我尊重表达,甚于尊重沉默。 我说恭喜姐夫梦想达成,以后就是作家了。他回,马上就真坐家了。我姐夫快退休了,他对于退休,有种不甘。上次我问他退休了干什么,他说要找其它工作。我说你那么喜欢写字,在家里好好写自己的生平多好。六十年人生,该有很多东西可写。他笑笑,说感觉自己还能工作。 我姐说,确实是梦想,点灯熬油费了多少神,终于出出来了。我说别人家老头梦想是带孙子,你家老头最洋气。 我姐说你也应该出,写那么好。我说我那本事不行,写一千字,得被审查掉五百,剩下五百残躯,千疮百孔,还怎么看。三姐插话,老弟应该去国外出,中国不行,很多平台,挣钱要说成“挣米”,“疫情”也不能提...

第四日书|无做为的一天

对于表姐的去世,昨天好像没感觉,一滴泪也没流。晚上安慰哭了一天的老妈,说终于解脱了,你看她过去大半年,到处疼,受了很多罪。还说你替她想,她那么想念儿子,今天终于能见到他了,没准这会儿娘俩像咱俩一样手拉着手在叙别后情由呢。还有我那几十年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表姐夫,也终于能当面问上一问:你倒底死去哪儿了?母亲抹泪叹息,唉,谁能知道倒底有没有那回事,能不能见得着。我说要是真的人死如灯灭,那就更是解脱了,这无边的苦海,再和她无关了。 老妈有陈旧的伤痛。那年大姐去世,她经历过白发人送黑发人。表姐虽然已经是个老人了,但毕竟是晚辈,她一定又想起来二十几年前,那不堪回首的过往。 我昨晚也很罕见地将近三点才睡,温布尔登下雨,很多比赛延期。我很少这样熬夜看球,只是昨晚不想睡。 今天也是毫无做为的一天,有些记忆沉渣泛起。 想起多年前一次回老家,表姐应该是受了老妈的委托,嗫嚅着问我,啥时候带个媳妇回来。那时,常年被催婚困扰,一股无名之火,兜头给了她。说如果下次见我还说这话,就不要见了。她应该很尴尬,低头再没吭声。从此也再没提过这茬。 还有去年,和她女儿一起时打电话给我,让我帮忙给外孙子找工作。我说你操心太多了,把你自己照顾好才是重点,年轻人的事,你又不懂,有时候操得都是闲心。但做父母长辈的,哪儿会管那么多,临了又叮嘱我,要上心啊,帮忙啊之类的话。大半年过去了,她和女儿们一起辗转各地医院,大概再无心想及此事。我也没有上心。一来我没那本事,二来真觉得农村的父母操城里孩子的心,多半是闲心。 上午舅发了几张她的照片在亲戚们的群里,说是表姐抖音里的,留做纪念。想起三年前回老家,老妈在表姐家住过一晚,第二天说,她半夜醒来,表姐在玩抖音。下次再醒来,她还在玩。说她睡不着,经常靠抖音熬到天明。 舅发的那几张照片,美颜开得很大,几乎变了形。

别告诉她

表姐去世了,很突然。 其实生病已经将近一年,期间住院也住了三四回。只是每次都含含糊糊,问不清倒底是啥病。跑了三个城市的三家医院,最初说是风湿,半个月前从第三家医院出院,说的是髋骨骨折。从老妈口中的说法,表姐说的是全身都疼,尤其腿,经常几乎不能走路。出院后女儿给雇了保姆,和保姆两个人生活在农村的大院里。前两天我问老妈,说保姆还不错,一个月两千块钱,照顾生活起居外,还要帮忙伺弄院子种的菜蔬。说医生说的要静养三个月,说躺了几天觉得好些了就起来忙活一下,结果又不行了,再度躺倒。 直到今天上午接到去世的消息,才恍然,也许根本和风湿或者骨折风马牛不相及,只是不想为外人道。 老妈在家哭了一天,晚上见我又哭,说早知道,她住院时该想办法去看看。我说是啊,问题就是不知道。舅和姨就在表姐最后一次住院的城市,也因为没当大事,都没见到外甥女最后一面。 表姐是大姨的头生子,生于1955年。大姨去世时,表姐才12岁。20岁,姨夫做主,表姐嫁了一山里青年。30来岁,表姐夫罹患精神疾病,求医问药几年无果,有天从家里走失,从此生死未卜。山里生计艰难,表姐独自拉扯三个孩子长大。56岁,改嫁一退休老头,过了几天好日子。60岁,表姐的长子肺癌去世。几年后,老头也撒手人寰。21年回家时见过她最后一面,苍老、畏缩,如同祥林嫂,一个人守着一个大院。2024年7月3日,表姐被救护车拉回山里的老宅,咽下她在人间的最后一口气。 据说临终遗言,丧礼由儿媳妇主办,女儿出钱,收到的礼金也归儿媳。

我也是怪人

二十岁时认识的姑娘,像是谈恋爱,又像是没谈。好像也没说过我喜欢你,只是牵手,牵手看过月亮,也牵手看过电影。她是个生性浪漫的姑娘,经常在我办公室耗着,我工作,她就在一旁看书。后来我发现,她读过的书里,会夹着她写的纸条。心形的那种,写当时的满足,也写爱意得不到回馈的幽怨。 后来工作关系,分隔两地,也没说分手,就自然而然地分手了。 那之后她还来过我工作的城市,不是专门来看我,而是出差趁便。她陪领导吃完晚饭,我们约在她住的宾馆见面。我还拿了一瓶红酒,她喝多了,脸绯红,她说她想睡了,我说那你休息吧,便告辞出门。 此后大概也还聊过一些无关紧要的天,但再没见过面。 再后来,我发现啊原来我是gay呢,怪不得。挣扎几年,我从国企辞职,放弃了旧有的社会关系,放弃了在那个城市积累的一切,甚至放弃用了多年的QQ号。和她也便断了联系。 日月流转,天地经年。忘了哪一天,我哥突然告诉我,有个女孩在QQ上找到他,问我的联系方式,他给了她微信号。我说你这人真是的,万一我在躲债,好不容易躲开,结果被你一下子出卖了呢。 她果真加了我,很兴奋,自夸聪明。说一直找不到我,急死了。也说了怎样知道我哥的QQ号,怎样尝试怎样就成功了的经过,详情我都忘了。 她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了,热情依旧。可惜我,冷淡依旧。她每次尝试和我聊天,结果都无疾而终。我通过她的朋友圈,看到她在老家卖保健品,某种床垫,传说有某种奇效。我从不信那个,也便愈觉无话可说。 最后一次联系,是2022年。那年夏天,中原暴雨,她老家的城市整个被困洪水好多天,又加上清零、封城,每天铺天盖地的受灾和救援消息,像人间炼狱。有天突然想起她,发信息问,说带着孩子回老家了,老家还在下雨,洪水也还没退,村子停电,但食物不缺。 还是那年12月,中国人民刚迎来解放。她发信息,问我有没有感染,能不能买到药。说她们那里,集体感染的时间要比其它地方早,洪水那时,大部分人就阳过了。 我曾有那么几次,想要鼓起勇气告诉她真相。因为懦弱,没做到。但偶尔还是会想起,年纪越大,回顾往事越觉得自己不像话。

酒肉朋友

几年前,我在天涯干的事,就像今天在马特市一样。不过天涯是个论坛,一句两句千言万语都能成文,散漫得多,因而也更放松。因为放松,交到了好些朋友。通过QQ群聚在一起,那时候人和人之间怎么没那么多矛盾呢现在想想,天南海北的人,随时神侃,也很真挚。一个城市的人就经常聚餐,不在一起的,也总想着有天相见。 H便是那其中一个。他在另一个城市,开始于异地聊。他有关系稳定的男友,我们之间纯友谊。 有次开车一千公里回家,在秦岭的大山里蜿蜒了一整天,经过他的城市。叫了一帮朋友,吃饭喝酒,聊出柜、聊生活。那次我姐和我一起,我姐第一次见那么多活着的gay,H拉着她的手,一口一个姐,聊到尽兴处,俩人都眼泪汪汪。 后来每次经过他那里,亦或者他来我所在的城市,都免不了大醉一场。有一次在他家吃完饭,回来吐在了飞机上。那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也是最后一遭。 我们俩都是酒鬼,聊得来。记得在一群人中半开玩笑地说过,不喝酒的人不知道怎么相处。 后来工作机会,他来了成都,聚得就更勤了。 再后来,忘了因为什么,他突然戒酒了。大家的聚会便渐渐不参加了。但他男友仍然常来。他男友酒量不好,喜欢聊天。有次,一瓶啤酒下肚,倒了。送到医院输了一晚上液。没想到第二天,接到他的电话,责怪我叫了他喝酒,很严厉地警告我说:他心脏不好,万一出了什么事,你负得了责吗? 我也气坏了,谁能想到呢!电话里大吵一架,从此不相往来。 如今七八年过去了,我还时常想起这件事。两天前和其他朋友吃饭,又说起来。朋友反目,是人这一生题中应有之意,但想不到的是,曾一起笑说不喝酒的人不值得结交的朋友,后来因为喝酒闹翻了。 当然,现在我虽然还是酒鬼,但再也不会说不喝酒的人无法交朋友那样的话了。因为,反而是一直不怎么喝酒的那时的朋友,一直好到了现在。

改革者西藏人龙厦

1933年,13世达赖喇叭去世。时年52岁的龙厦认为是时候实现他的改革大计了。 他的第一步,是通过“带节奏”,成功剪除了强敌,达赖喇嘛的管家:土登贡培。土登贡培从小受13世达赖喇叭赏识,此后二十多年尽心服侍,虽然没有正式官职,但在当时政教合一的西藏社会,做为达赖喇叭的亲信,实际大权在握。所以,达赖喇叭去世之后,政坛真空,就有人提议土登贡培担任摄政。年轻的土登贡培也许是自信过头,也或者确实对于权力没有很大欲望,又或者政治手腕还不够圆熟,总之,他自己并没有极力争取。 跟清宫戏里演的一样,身处宫廷,你不和别人争,别人要和你争。 达赖喇叭的去世很突然,死时只有土登贡培在身边。龙厦逮住机会,散布言论,暗示达赖的死和贡培有关。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无论什么社会,阴谋论总容易俘获人心。后来,贡培被认为在达赖之死上有责任,即便不是直接,也是间接:没有及时通知各方,耽误了病情。 最终土登贡培被判流放,他的父亲也受到株连。据说执行那天,父子二人被同时带往八廓街,相向而行,但不允许交流,也不知道彼此将被押解何方,一老一少在拉萨最繁华的街道上擦肩而过,从两个相反的方向被押解出拉萨城,从此各自天涯。 此时的龙厦,就在他们头顶的某个二楼的窗口,目睹了这一切。不知道可曾有过一些不忍。可以肯定的是,虽然取得了斗争路上的重大的阶段性胜利,龙厦仍然对自己的未来的遭遇一无所知。 龙厦是贵族出身,从小接受贵族教育,书里说: 他是一位才智出众的人,他精通藏医甚至在他身居要职之后仍然继续行医治病。并且,他还是一位技艺娴熟的乐师,他可以演奏“扬琴”和“胡琴”两种弦乐器,他常常同拉萨的其他乐师一道举办“爵士乐自由演奏会”(jam sessions)。他精于数学,通晓宗教,人们都把他看成精通圆光术(pravbab)和魔法(gtad)的专家。有的人相信他是从未被认定的宁玛派的转世活佛。更令人吃惊的是,龙厦还是西藏少数几个对世界有广泛了解的官员中的一个,他曾在英国和西欧旅游并生活过。 龙厦当年去英国,是受13世达赖喇叭的委派,学习并谋求和英国发展同盟关系,以在和中国的角力中获得支持。也是在那里,他见了更多的世面,了解了英国的民主宪政,逐渐确立了这样的信念:即西藏必须自愿地进行变革,否则就会经历法兰西那样的命运。 有个插曲蛮好玩,说1914年9月,龙厦突然要求去印度。因为她的妻子要生孩子,而他们夫妻俩对信息有误解,以为生在...

青鸟还是青乌

读《搜神记》,有一篇叫《夏侯弘见鬼》,讲一个叫夏侯弘的人,有一次看到一个鬼,手提一茅戟,跟着一群小鬼,气势汹汹的样子,很害怕。后来他抓了其中一个小鬼打听情况,小鬼告诉他:“杀人以此茅戟,若中心腹者,无不辄死。”他又问人家,这病有没得治,小鬼说:“以乌鸡薄之,即差。”故事的最后说:“今治中恶辄用乌鸡薄之者,弘之由也。” 想起个药名,乌鸡白凤丸,心想搞不好也是从这里来呢。google了来看,却又不大像。乌鸡白凤丸据说是调经养血,补气止带的。而文中这乌鸡薄之,是救人性命的。 但这篇短文,不知道是流传过程中丢失了转折,还是说文言文的表达效率就是这么高。他问人家的是戟,人家说是杀人用的。后一句直接转到治病去了,没头没脑。当然,后文暗示这病就是这鬼用这戟杀人导致的。可是逻辑也有问题,就像“以子之茅,攻子之盾,何也?”那句,用你的乌鸡薄之治你的茅戟杀人,何也?治好治不好,都是在吹牛逼骗人。治好的话,“无不辄死”是骗人。治不好的话,“以乌鸡薄之,即差”同样是骗人。 可是我也差点闹了笑话,以为“以乌鸡薄之”的意思是把乌鸡切薄片拿来服用呢。 另有一篇《吴猛止风》里,讲到“青乌”,“尝见大风,书符掷屋上,有青乌衔去,风即止。”注释里说青鸟是青乌的讹传,而“青乌”出自山海经,是西王母的信鸟。 我也去google了一下,发现很可能是写这注释的人弄反了,应该是这篇文章里的“青乌”是青鸟的讹传,而不是相反。山海经里本来写的就是“青鸟”,青鸟本来就是鸟,也合“衔”这个动作。倒是“青乌”,指的是古代的堪舆之术,如今所说的“风水”。 一般情况下,人家容易把“青乌”写成“青鸟”,因为一般人确实容易不知道“青乌”是什么东西。而这里,我很怀疑是编辑自以为是,把原本的“青鸟”改成了“青乌”。因为TA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谬传”。 当然,也很可能是我自以为是,求证工作做得不到位,却以为自己掌握了宇宙真理。 但我确实对我正在读的这个版本的《搜神记》起了些许疑心。出版社是台海出版社,译注者叫李文。 书是去年河北大水冲了出版社,为了表达一份支持的心意从“中图网”买的。事实证明,它那里的很多书的版本不太适合我了。像是还有一本《聊斋志异》,拿到手发现是什么学生课外读物,只有一百多篇。

2024兰州马拉松赛记|带病跑崩

今年的兰马之行,带了老妈一起。主要是让她出去散散心,此外,也是我总怀念二十年前二人同游河南的时光。为了比赛当天她有人照顾,又叫了姐姐和姐夫来,算是四人周末异地小聚。 大概是为了避开高考和随之而来的端午假期,今年的兰马,相比往年提前了大概两周时间。按道理,应该比往年凉快些才对。可是从提前多天的天气预报来看,比赛当天气温会很高。 出发当日,在天气APP上看到目的地重污染,心想又不是冬天,怎么会这样。到了发现,原来是沙尘暴。我离开兰州多年,几乎忘了这件在兰州的夏天司空见惯的自然灾害现象。好在,当天下午,来了场及时雨,一直下到深夜。第二天,沙尘暴不见踪迹,晴空万里,阳光普照,气温很高,看上去,一切都在朝着天气预报预言的方向发展。 也是在出发前的早上醒来,觉得嗓子有点发紧,其它无事,没往心里去。结果比赛当日早上,嗓子便哑了,身体也发沉。说是中国人有三大认命,其一,来都来了;其二,大过年的;其三,孩子还小。来都来了,就忍一忍吧。大过年的,别提不开心的事。孩子还小,将就过吧。 天气预报不太准,那天竟然多云,没有阳光,温度十分适宜。我在十多公里处,碰见一队视障跑者,从无锡来,三陪一,说目标是五小时完赛。我想,那也许可以同行一段,正好也帮帮忙开路拿水什么的。然而,我在队伍里混了十公里,就不行了,跟不上。此后漫长路途,只能继续踽踽独行。兰州的观众委实热情,几乎要接近巴塞罗那。巴塞罗那路边陌生人的呐喊助威声,让我在那里创造了后疫情时代的最好成绩。但我辜负了兰州人民。虽然也曾几度试图鼓足余勇,和小孩大人击掌,然而每次都很快泄气。最终,我在连续五次兰马的唯一一个阴天,也是唯一一个八旬老母等在终点的42.195公里,跑出了5小时28分钟的生涯第二差成绩。 成绩倒也无关紧要,更可惜是,中国的马拉松封锁太严,姐姐姐夫他们带着老母亲,到处不给通过,行动又没有那么方便迅速,最终也没看到比赛,只在终点外几十米处等了两个小时。中国政府的组织和动员能力大概一流,而此种能力要求的就是命令执行者的冷血和不近人情。严厉封锁道路,严厉禁止蹭跑都还听起来算正当,然而,将这种精神推而广之,到了严厉封城、严格清零,便可以看出,会产生怎样的结果。 2018年在奈良,没来得及报到名的跑友跑了全程,甚至还拿到了完赛奖牌。今年3月在巴塞罗那,我看到有些观众跑进赛道,陪亲人或者朋友跑上一段再离开。在中国,一旦被发现马上拎出去。就算...

吃水

小时候,家门口就是沟。深沟通常和大山成对,但在黄土高原,也可以没有山,沟上的,叫塬,即平地。 小时候,吃的水,都从沟里来。沟里地势地,地下水埋深浅,井深要求比塬上低。从家里到沟底,有条被人们走出来的坡度很大的小路,水便从那条路上来。大人通常用水桶挑,挑担不知是什么木头,有相当的强度和刚度。两头各一只五六十升的水桶,用生铁锁链和弯钩相连,走路时会随脚步上下颠动。水桶真重,小孩子要两个人抬。抬水用的是扁担,没有锁链,桶直接挂在扁担中间,扁担两头各一个人。坡很陡,水桶会往后滑,后面的人很吃重。我是老幺,去沟里抬水的机会并不多,但凡有,总是姐姐或者老妈殿后,即便是在平路上,她们也会尽量将水桶往后移。记忆虽然不多,但记得那坡真长,走几步要停下来休息。扁担用久了变形,有时候肩膀承受的便不是扁担的扁面,很硌,抬一次水痛几天。 有些大人,当然主要是男人,可以一口气上到塬上。可以一边走一边让水担以后脖梗为轴转个圈,换到另一个肩上。 秦腔《火焰驹》里,李彦贵落难,为生活沿街卖水。他富家公子,怎干过那个营生,一担水挑在肩上,进一退二,踉里踉跄,是段经典“作功”。后来我们村在塬上修了水塔,将沟里的水用管子引上塬,注入水塔储存,人们便不再需要到沟里去打水。水塔底部建了水房,水房里引出来水管和龙头。要花钱的,计量单位分一桶、一担、一筒子。一桶一分钱,一担(两桶)二分钱,一筒子二毛。水桶的容积不过五六十升,水筒子可达一两千升,当然后者挑是挑不动了,得用架子车拉。冬天有时候水龙头会结冰,出不来水,有时需要在水塔外围架上梯子,上到水塔顶上,自己用桶将水吊上来。有个年轻女人,据说便是在水塔顶上学李彦贵,掉到了水塔里面。我没有亲见,是听我妈说的。我妈有时候喜欢添油加醋,不一定准。现在想来,在那样一堵高墙上学那个,过于浮夸了些。还幸亏是掉里面,要是掉外面,从三米高的水塔上摔到冻土上,大概其码要躺段日子。 塬上有了水塔后,除非特殊情况,就用架子车拉水了,日子轻松了许多。水塔离我家不近,要经过一个下坡,再一个上坡。那上坡有些陡,一个人拉车得使尽全身力气,绊绳套在肩膀,上身尽量前倾,像伏尔加河上的纤夫那样。那时候,有人走路或者骑车经过,都是要停下来帮忙推一把的,除非这两家人因为地界的问题仇身似海。 水拉回家也还有个存到水瓮里的过程,我们把这叫“出水”。水瓮是陶瓷制品,大约五六十公分直径,七八十公分接近一米高。我...

渐行渐远

17岁离家去远方读大学,不记得有离愁别绪。大概早渴望着飞出家门,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父亲送我去,坐40个小时的火车。在那漫长的旅途中,也不记得父子之间有过什么交流,和往常一样。只记得他跟别人说,我要去读的,是重点大学。正好对方是大学所在城市的人,一切了然于胸。我那时候也啥都不懂,要是现在,肯定会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后来常常回家,又常常离家。回家自然是怀着期待的,能吃到老妈做的面,街上卖的酿皮子和豆腐脑,能看到阳光和雪。我在一年难得几天见到太阳的城市读书,但那时候好像也无所谓,不像现在,动不动跟人说这里的冬天要不得。可是还是记得有一次,行驶着的火车车窗里,突然射进早晨的阳光,车厢里瞬间爆发出欢呼。天下苦阴霾久亦。离家通常也是高高兴兴的。我在以嗜辣闻名的城市读书,但每次返校,老妈要炒一罐头瓶的干辣椒给我带着。到学校夹馒头吃。我后来常跟怕吃干辣椒的人说,炒干辣椒很有嚼劲,不信你试试,像嚼脚指甲。老妈很喜欢送人,每次送到大路上,在北方寒冷的清晨等长途汽车的到来。有时候等一两个小时,叫她先回家,她不肯,非要送上车。终于等来了,坐上车,几个小后再转火车。火车上人真多啊那个年代,常常坐下来几个小时一动不能动。干什么呢?那时候又没手机。忘了。大概就是靠着椅背打瞌睡。通常要过了广元,车厢里才稍微松快一点。我还记得每次路过江津,我就想起江津。那时候,中国足球队的守门员就叫江津,不知道是不是江津人。他后来蹲了监狱,因为打假球。 要再过了一些年份,经历了死别,生离才渐渐让人难受。常常要掉眼泪,常常拒绝掉老妈漫长的送别,常常拖着箱子头也不回赶紧走,生怕她追上来。 再后来,父母也离了家。那家便渐渐在现实里,也在记忆里荒芜了。 我哥很在意老家的屋子,总说他退休了要回去住。我总说,那你多操心吧,我是不会了。

秦腔

我不会唱歌的时候就会唱戏了。因为我小时候听的戏比歌多。那时候可能有文艺下乡之类的任务,剧团来农村唱戏是常事,唱歌的却没见过。 通常是在麦场上搭个戏棚,并不高出地面,只是在地面往上一米左右拉个围档,就可以开唱。现在想来,和舞台表演是有相当的区别。因为演员的下半身几乎不可见,很多做、打的功夫肯定看不清楚。但是农村人不在乎那个,在乎的是热闹,只要大家凑在一起,针线活在手里翻飞,不时拉几句家常,就无论怎样都看得很开心。 记不清是几岁,大概小学一二年纪,在父母兄姊的怂恿下录过一盘磁带,个人独唱,还是清唱,很多段落的秦腔戏。我是不大记得人家的真实反应,据我妈说,寄给我舅舅了,舅舅舅妈之类的“莫名惊诧”,没想到我唱那么好!此话当然不能当真,尤其是从中国人口里说出来,尤其又是上一辈的中国人。 我后来听过,很有些脸红。有一段《三滴血》里李晚春的唱段: 兄弟呀,窗前把书念~ 姐姐~,一旁~~,把线穿~ 母亲呀~,机杼声~,不断~ 一家辛勤~,非等闲~ 姐弟呀~,二人~,同做伴~ 天 伦之乐乐无边~ 可叹娘屋~,难久站~ 出嫁便要离家园~ 母女姐弟怎分散~ 想起~,叫人~心不安~   https://m.youtube.com/watch?v=Cuz8ob9LKC0&pp=ygUV5YWE5byf56qX5YmN5oqK5Lmm5b-1 就这一段,话说YouTube真是个好东西,这也有。 我当然是听熟了的,可是录磁带的时候,用的唱词是我大姐抄的。大概她写的“天”字也没有很标准,而我又是个半文盲,还没学过“天伦之乐”这个成语,就把“天伦之乐”唱成了“ 无 伦之乐”。那么多年了,啥都忘了,就这忘不了。 父母在窑洞旁边盖的第一间房,“立木”之后过了很久才封顶。所谓“立木”,就是梁和椽的上房。此后,还有“瓦房”这个工序,房子就算建成了。“瓦”在这里是个动词,意思是在房顶上铺瓦。小时候不曾多想,现在想来,大概是因为没钱,只能拖着。我记得那相当长时间的“空顶期”,经常有姐姐的小伙伴们来玩,就在那没顶的房子里唱《柜中缘》。大概每个姐姐,都有不想带小弟弟玩的时期,所以,我通常被排除在外。 然而多年以后,兄弟姐妹五人,只有我,还是个戏迷。 前几天带老妈去兰州,原想带她看场秦腔戏,没找到,很遗憾。

三角梅和城中村

我买第一台车时,租来的家位于北二环外。那时候2.5环,也就是成都的中环,还没有建成通车。北边发展迟滞,二环外不到一公里,就是农田了。我家外面,一条马路之隔,一片农田中间,是个城中村。我有次散步不小心走进去。低矮的房子一间紧挨着一间,里面黑咕隆咚塞满了东西。破旧的沙发放在露天,孩子们在沙发和垃圾之间玩耍。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城中村,大为震惊。我那时候虽然已经研究生毕业,三十多岁了,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相当地肤浅,从没想到城市里会有这样的样貌。 我租的房子状况算不上特别差,只是院子很小,能提供的停车位很有限。每天如果回去的早,便能在院子里觅得一席之地。回去晚了,就只能停在小区外的路边。 有天早上,出门上班,找不到车,吓坏了,以为被偷。打电话给一个长我几岁的朋友,他果然比我有经验,让我看一下昨晚停车的地方的地上,有没有用粉笔写着字。我去找,果然。结果是交警干的,拖走了,让我去交罚款取车。 也是在那里,第一次招待老家来的老娘。那是十多年前。刚买了车,想带她多逛些地方。但那时她腿脚不好,不是很能走路,于是逛最多的是楼下的花市。记得她临走前,从花市里搬回来一盆三角梅,说花了二十块钱。那时三角梅零星地开着几朵红花,她说老板说的,过几天会开更多,给你屋子增加点喜庆,看到花也能想起妈。 除了三角梅,她还栽了一碟蒜,栽在盛菜用的盘子里。我从来不知道蒜可以用清水来栽,小时候,都栽泥里。那蒜后来竟然也长得接近郁郁葱葱,只不过,割完一茬,便不肯再长了。 三角梅需要晒太阳,但我家没有阳光,那盆花于是也没能开更多花。几个月后,我搬家,犹豫再三,终于没有没有带上它。新家更小,也没阳光。

租来的家

我现在的家,是一个套二的房子。租的。 在我非常年轻,可以说少不经事的年纪,在家人的怂恿下买过一套房子。他们可能以为我买了房子,便能安定下来,成家立业。然而那房子,我只不过做了简单装修,住了三四年,然后卖房辞职走人,去到另个城市,重新开始。 此后相当长一段时间,我拒绝买房,就算家人扬言资助。我觉得房子涨得太夸张,总有一天要崩盘。人家跟我说,政府是不会允许房价下跌的,那可是财政收入的大头。我说,政府也不是万能的,也是要受经济规律制约的。 实际上,我很心虚,我know nothing about 经济规律,不过也是人云亦云。加上穷,且嘴硬。 于是,我的人生前半段,多数时候,家都是租来的。 合租的不能算家,这是我的立场。得是独居的。关上门,你可以为所欲为的。 曾经的一个家,是八十年代的老房子,门窗四面漏风,厕所几乎是半开放。像是大学宿舍那种淋浴间。好冷啊,一到冬天,洗澡需要大勇气。有次厨房下水道堵了,我用筷子一捅,直接把管子捅了个洞。但那间房子只要月租百八块,位于市中心,离我工作的地方只有一公里。我在那里,还接待过从老家来的姐姐们。我有一个宜家买的沙发床,400块,拉开像个地铺,她们就睡在那上面。早上起来开玩笑说,像是洪湖赤卫队里韩英家的破船舱。 另外一个家,是一间公寓里的标间。在大学门口,府河边。窗外几十米有火车隆隆驶过。刚搬去时,简直要疯。后来习惯了,充耳不闻。人真是有可怕的塑性,所以能被捏扁又复原。也是在那里,度过人生第一段二人时光。此前我觉得我不可能能和一个人那样常相厮守,此后也觉得不大可能了。也是在那里,地震。断了胳膊。不是震断的,但是因地震而起。有天晚上,正在梦中,床断了。是那种很简陋的床,床架只是横着几根细木条。后来,我们便把木条拿掉,床垫铺在地上,睡在床框里。然后,很快搬走了。 当然,还有过很多家,后来条件也改善很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如今回忆起来,留下深刻印象的,都是那些茅屋草舍。 我现在还在租家。我现在的家,也没有阳光。我不把这归咎于命运,我归咎于科学。因为没阳光的房子,人家才会更多拿来出租嘛。也因为没有阳光,价钱于我才能更适宜嘛。 我后来买了房子了,但我还是在租房子当家,我把这归咎于命运。 话说,为什么人们要说买房子,不说买家呢?

除非是回老家

去年六月,老父亲病情突然转折,住了几天医院。出院后,请了阿姨照顾起居。自那时起,我就常跟老妈说,有人照顾我爹,你可以稍微放松一下,跟我去外地散散心,趁你现在还有行动能力。她一直不肯,总说阿姨离了她不行。过去的一年里,阿姨换了四个,最多一个待了半年。直到新来的这一个,她终于松了口,答应跟我去兰州。 我才又叫了二姐来作陪,以使比赛那天有人照顾她。 但从旁听来,她跟别人说的是,娃天天叫呢,把娃的心愿了一下。 确实是我的心愿,我看她数十年如一日全身心扑在老爷子身上,哪里也不能去,像蹲监狱一样,总觉不该这样。 她年轻时是很爱串门的,走过不少地方,做为农村人来讲,也算得见多识广。二十三四年前,我在河南出着长差,她没有提前讲,偷偷坐火车跑来,到了洛阳火车站才打电话给我。那次是我和她第一次单独旅行,带她去了登封,进了少林寺。她见到寺里的大锅,很震撼。晚上在登封街头吃宵夜,记不清楚食物,只记得夜市的氛围。去了开封,见了包公祠,还有天波杨府。这都是她戏文里从小耳熟能详的人和事。话说包拯这个人,戏文也好电视剧也好,总一副清正廉明,刚直不阿,然而我现在很怪他害了当下的中国人,不去想法制,仍在盼青天大老爷。那时还去了洛阳的白马寺。白马寺不大,院子里开着很多牡丹花。洛阳每年春天有牡丹节,牡丹花是它的市花。“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那时的京城,便是洛阳。但是后来的洛阳,相比其它的“古都”,实在没有什么存在感了。 那之后大约有十年,我身处不喜欢的环境当中,自己都很宅。结束了从前需要长期外地出差的工作,她也没机会发挥千里单骑的技能,再来重温旧日时光。再后来的十多年,就是老父亲病情发展,渐渐离不了人的十年。 我移居成都之后她来过,我那时刚买车,本想带她四处走走,但她腿脚不行了,走不了路。好在,近些年,又好起来。这次在兰州见到表妹,还在回忆说当年老妈去她们家,带着小凳子逛街的事。那时候以为会越来越差,没想到反而好多了。17年脑梗初犯,懒于出门。为了鼓励她运动,我买了块运动手表给她,从此,很热衷于向别人展示步数了。唉,人类无论年龄大小,都很容易受制于电子镣铐。 在去兰州的飞机上,老妈还是表现得兴奋,对于飞机、对于天空的云朵、对于脚下又远又近的城市都感新奇。在兰州,带她去见了故人。我上次见时,那老太太还精神矍铄,专门跑到路边来给我加油,这次显而易见地衰老了,走路只能以很小的步幅往前挪。老两口住一套...

黄河大合唱

我一直对于天水因为麻辣烫爆火这件事很不以为然,总觉得是整个社会假大空的缩影。毕竟,天水人从前对外讲特色小吃,都是浆水面、擀面皮、呱呱一类的面食,做梦也想不到,麻辣烫这种四川冒菜变种的外来食品,有一天会让天水名声大噪。 这次到兰州,发现兰州也开了很多天水麻辣烫的新店。我这人,惯于悲观,看到人家火红崭新的店面,心里想的是热度过后批量倒闭的那一天。 不热心于麻辣烫,连带也没追上兰州黄河大合唱的热度。要不是姐姐们说起,我完全不知道今年五月,兰州火了个这。黄河大合唱,我想像一帮人在聚在黄河边,伴着手风琴,唱的是“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 在出租车上和师傅聊天,吐槽如今很多突然就火了的东西之让人迷惑。那师傅说,因为中山桥和大合唱的相互成就,中山桥北的那段路如今已变成了步行街,专供打卡游玩。为此在白塔山打了隧道,供车辆通行。嗬,大手笔啊,那我可得去看看。 那条路从前是交通要道,车辆日夜穿流。打个隧道改道,要么是旅游流量确实可观,要么就是政府又出馊主意。 马拉松前一天,带老妈和姐姐姐夫去了中山桥。那是周六,人确实不少。今年参加兰马的有四万之众,因而那个周末涌入兰州的外地人数量可观。到处是背着兰马参赛包的人。北滨河路,果然多了一段网红街,和一条穿白塔山的隧道。我每年去兰州,每年去中山桥,今年终于变了样。 中山桥,是一座横跨黄河的铁桥。“铁桥”是从前的民间叫法,后来也曾是官方地名,实际当然不是铁桥,而是钢桁架桥。建于1909年,美国人设计,德国人承建,是兰州黄河上第一座桥。在它建成前几百年间,两岸往来,靠的是动不动要拆、动不动会被冲毁的浮桥,和羊皮筏子。这座桥的修建,主要是军需。左宗棠任陕甘总督时主持修建的,中央政府投资,花了三十几万两雪花银。我对白银没有概念,只能和当下的行情做大概比较,放到现在,修这样一座桥,应该要上亿人民币了。放到基建狂魔时代,中国人修这样一座桥简直轻而易举。但在清朝末期,历经的困难可想而知。得说,清政府那时候还没有传说中那样闭关锁国。自己不会修,就请洋人。自己江山不保,还能给我们边陲小城花巨资建这样一座桥,远见也是有一点的。要是满清时不修,后来民国多年战乱,中华人民共和国又多年关起门来搞运动,谁知道这座如今的百年老桥还有没有诞生的一天。而它竟然也熬过了日本人的轰炸、中国人的内斗,屹立百年,看尽兰州沧桑,连我都觉得是个奇迹。我当年在兰州时,常常听本地人说的...

强迫营业

临走前,表妹买来一箱酸奶,让我和二姐分了带路上喝。起因是午饭时,我说看到有“浆水酸奶”这种从前没见过的玩意,有点好奇会是什么暗黑口味。她买的那一箱里,搭配了几种口味,除了浆水,还有兰州特产的百合、不特产的醪糟等。我装了五袋在背包里,反正买的春秋航空,飞机上没吃的也没喝的。 值机时向工作人员确认,酸奶能否过安检,答曰不能。于是我和老妈突击喝完了那五袋酸奶,还有两瓶水。讲真,酸奶的味道区分并不明显,也或者因为那时我的味觉已经失灵了。反正浆水酸奶没尝出来浆水味道,醪糟酸奶也没醪糟味,至于百合,即便单独做为食品,也是清淡的,何况融入酸奶。大概只是宣传噱头。 排队安检时,工作人员过来说,带着老人,可以去最里面的通道,人少。这次跟着八十四岁的老母亲,享受了几次特殊待遇,都是在兰州。在高铁站,工作人员在剪票前会主动广播,带小孩和老人的可以走人工通道提前进站。登机口也是。在成都,反而没有。安检大排长龙,登机也是。当然,没准只是成都人民比较含蓄,不会主动告诉你,你得自己去问。只是,以我当年带二老打疫苗也在寒风中排了四五个小时的经历,真没有也合理。 喝了那么多,尿胀。坐在里面,不想麻烦过道的人,就忍着。飞机提前十分钟降落天府机场,心想终于可以上厕所了。然而,好不容易等到下飞机,又上摆渡车。要摆渡也罢了,又停在半路,说临时让行飞机。一飞机的人,挤在车里眼睁睁看着隔一段时间滑过一架飞机。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终于开始慢慢往后倒,然后,往前走。 找到接机车,已是四十分钟之后了。师傅有点点不开心,说我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在APP里发信息也不回。我立马把那个叫“拒之”的APP删了,它有个AI过滤功能,当时介绍给我时朋友就提醒,可能会过滤掉不该过滤的。实际我依然每天收到很多,猎头的、民宿的、装修的、贷款的、理财的…… 据说这几天成都很热,但夜晚感受并不明显。 师傅说,他家离我家很近,还想说送我到家,可以回去吃个饭,再赶下一场,这下来不及了。那时已是夜里十点多,他下一躺要接的客人十一点四十到。不但没时间吃饭,来时还得走高速。虽然也不是我的错,但总归因我而起。我把我完赛包里的面包给他,他连说不用,我探身放在了副驾。没事,其码能妨低血糖。他是晚班,只跑机场,晚八点到早八点。单子是平台前一天就分配好的,得提前二十分钟到位。有时候,临时状况没办法及时接到下一位客人,单子会被改派,本人此后的派单也会受到影响。如...

病隙碎笔

感冒加重,头也昏昏沉沉,自2022年底Covid-19感染和2024年初的乳头状瘤手术后,再次体验“刀片嗓”。量了体温,36.7℃,没发烧。 几乎整天躺在床上,想吃布洛芬缓解咽痛,不想起床去买。想让美团送药,舍不得三元配送费。药店就在门口,攒攒力气再去。 早饭没吃,午饭叫了外卖。咔饼配豆腐脑。有次发乐山式豆腐脑在微博,西安的博友说,她一直好奇是谁在吃这种淀粉比豆花含量高得多的豆腐脑,原来是我。很久以后的某天,她发微博,说突然发现我被封禁,失去了联系,让我看到私信她。我看是看见了,但没法私信她。微博被永封的人,就像幽魂,只能在另一维空间里观望,无法和现实世界实质性接触。我被封一年多了,依然每天刷微博,像个无法转世投胎的冤魂。 外卖小哥没有按门铃,直接打电话。我打开门,他穿着雨衣,滴着水。我说谢谢。他没说话。我想了一下,要不要给他追加个红包。 那天在黄河的游船上喝茶,有个老人要钱,我扫了十块给她,被老妈和二姐絮叨了两天。 外卖小哥的红包停留在想象中,没有实施。如今没人絮叨我,我只是经常想的比做的多。 很担心传染给老妈,昨天戴了一天口罩,也一直监督老妈的口罩。中午打电话问她,说没事。晚上又打,说比中午还好,叫我不要操心。问我吃的啥,我说稀饭。再没啥?我说稀饭里有小米大米绿豆红薯,很稠,整整一电饭煲我给吃完了。 不是哄她,是真的。 下午四点,我终于攒足了勇气,穿上雨衣出门。买了药,顺便取了快递。快递到货三天了,是抖音买的人参果。最近喜欢上了这种小时候以为只有神仙吃得到的东西,当然,也可能原本这水果名就是附会来的。人参果口感绵软,含水量充足,又不会很甜。头回买,是马友铁的直播间,也是那时,才知道张掖产人参果。可不是嘛,当年唐僧师徒西天取经,走的就是河西走廊嘛。 雨不小,天空地上,到处是长着长长黑色翅膀的不知名昆虫,有蝗虫的即视感。今年不知道是天气反常,亦或是我的某些感觉突然敏锐起来。前不久,天空飘扬白色物体,以为是柳絮,后来才发现是活物,一种叫做朴棉蚜虫的昆虫。仔细观察,长得还有点可爱。这两种现象,往年我都没注意到。 回来熬了稀饭,吃了药,继续睡。没什么胃口,稀饭最合适。不知道外国人没胃口的时候习惯吃什么。我从前总叮嘱老妈,生病时少吃稀饭,多吃鸡蛋和牛奶。生病后,我就成了她。 躺在病床上又睡不着觉时,看了部台湾电影,《恶女》。我是冲苏公公去看的。苏公公两口子是《甄嬛传》里我唯...

陈丽君的爆火,会不会是传统戏剧的希望?

在浪姐5(乘风2024)的第一期节目里,我才第一次知道陈丽君这个人。看人说流量很猛,我当时还嘀咕,戏曲演员,喜欢的大概都是老年人,能有啥流量呢?后来发现,评论席确实有点诡异,都在“君君”、“君君”地叫。才去搜,乖乖,人家火了快一年了,我竟然完全蒙在鼓里! 也可见得如今网络世界的信息壁垒有多厚! 一旦你搜了,那泼天的流量可真就滚滚而来了。于是,我也是光看陈丽君和李霄云谢幕时抱着转圈圈的视频就看了好几天。不是真的多愿意看,而是真的天天强推。好在它是B站,它推荐它的,你还可以不点。 但很好玩,我就发现,以前说腐女磕男男的CP,现如今,越来越多人磕女女CP了。那磕女女CP的,大概也是女性为主,又该叫什么女呢? 腐女这个名字,我初听觉得很不中听,主要“腐”之一字,在中文语境里,实在凑不出来什么好词。后来知道,原来也确实是种自嘲的说法的引伸。“腐女”这个称呼,来自日本,没什么好选的。不知道如今磕女女CP这种风潮,是不是中国原创,是的话,我希望她们给自己取个美点的名字。 我后来真的在Youtube看到了让这俩人火出圈的那部新编越剧《新龙门客栈》,虽然还是有不完美之处,但确实是好东西,对传统戏剧来讲,充满了创意的巧思和锐意的改革,并非是淄博烧烤和天水麻辣烫那种纯炒作的流量。而演员的爆火,大概也区别于普通的偶像明星。陈丽君和李霄云的专业技能,在《新龙门客栈》里得到了淋漓尽致地发挥。李霄云演的老板娘,在风姿上可以媲美甚至超过张曼玉在徐克电影里的表现。至于陈丽君的贾廷,那更是近乎新角色了,她的诠释,在我看来,无可挑剔,并且个人魅力因此展露无疑。 传统戏剧浓妆艳抹,动作要夸张,表情点到为止,反正都被粉盖住了,看不出来。所以传统剧目对于演员的“演技”要求不高。但新编剧目,综合戏剧和电影的表演方式,演员不光要唱要念要作要打,还得有影视剧演员那样的表演技能。于是,李霄云那嘴角一扬,陈丽君那邪魅一笑,有和没有之间便天差地远。传统剧目在表演上务虚,但在人物塑造上没什么想像力。古代女子就要包得严严实实,走路也只能莲步轻移。但在《新龙门客栈》里,李霄云演的老板娘穿得比张曼玉还露,又是露背又是露肩,色诱周淮安时还将裙子一边掀到了大腿,甚至,差点还有一段“床戏”,虽然隔着纱帐,也足够大胆创新了。 我就不禁想起秦腔现代戏《白鹿原》,这部剧因为有原著加持,当时我觉得是少有的价值观不扭曲的戏曲。然而,现在看一下人...

又到浪姐季

一年一度的浪姐季。 没想到吧,我可是这个节目的忠粉。每年为看浪姐,给芒果台贡献三个月的会员费。去年看完说今年不看了,今年曝出名单时也下决心弃了,但临了还是刷卡交钱。不怪我,怪物理,惯性。就算没有初见时惊艳,一群女人摇曳生姿各种抓马,也还是内娱能贡献出来的为数不多的“活人”综艺了。甚至于那些因为“科技”而僵硬的面孔,好像对我来讲也还算新鲜。 很多年前,康熙嘉宾在节目上表演“哭笑不得”时,我也曾纳闷,内娱不多见呢。今年终于见了,萨顶顶虽然极尽搞笑之能事,但很明显鼻梁的手脚动得不大成功。郭书瑶,是另一个明显的失败品,不但僵硬,而且有些变形。康熙热播时,郭书瑶还年轻,曾红极一时。康熙没了,不知道她怎么了,再出现在中国观众的视线,就换了个鼻眼三角区。那里的僵硬和她本人在节目中的僵硬一脉相承。康熙里,她是甜美的新鲜人,不知道说啥还可以表演傻笑。浪姐里,她大概就算想笑,也会没那么自如。 今年的台湾姐姐,都很拘谨,不知道是不是被去年的徐怀钰传染了。连身经百战的谢金燕,除了舞台,也捞不着几个镜头。最放松的杨谨华,也给人留不下多少印象。郭碧婷,镜头倒多,但也只拍出了她的尴尬和无所适从。想想去年,贾静雯、陈嘉桦、A-Lin、陈意涵和徐怀钰,哪个不是让人念念不忘?贾静雯和陈意涵虽然舞台水平不够,都展现了鲜活的个性魅力。徐怀钰虽然专业水平广受质疑,可话题度真是一点不低。有意思的是,后来她回到台湾,上综艺或者接受采访的视频,和在浪姐时判若两人。 大概是中国的言论压力在港台艺人心中的阴影面积越来越大了。 今年甚至没有了一个香港艺人。是香港明星不屑或者不敢参与,亦或是鸟在笼中卸磨杀驴?不得而知。反而是一年比一年多的国际姐姐。这都是新变化,不只是一个节目的变化,大概也离不开资本、政治、民众心态的加持。 可惜国际姐姐不大给面子,划水的划水,退赛的退赛。只有法国的Joyce,以二公和韩雪一起表演的《身后》赢得满堂彩。今年越南的孙夏铃虽然初舞台展现了可媲美芝芙的杂技实力,但此后的两次公演,以及真人秀环节,并没有体现鲜明的个人风格。还有韩裔美国人郑妮可,和去年的Jessica郑秀妍也相去甚远。泰国的Mai,更是心不在焉,大概离退赛或者被淘汰也不远了。 Joyce虽然嗓音美妙动人,但还没跳过舞呢。很好奇接下来如果进了一个唱跳组,她会拿出怎样的表现。可是,连泰国人都不愿意和中国人一起卷,更自由散漫的法国人会吗?...

《嘉莉妹妹》和万玛才旦忌日

Theodore Dreiser(西奥多•德雷瑟)在他的《Sister Carrie》(《嘉莉妹妹》)有一段话: "The world is always struggling to express itself," he went on. "Most people are not capable of voicing their feelings. They depend upon others. That is what genius is for. One man express their desires for them in music, another one in poetry; another one in  a play. Sometimes nature does it in a face--it makes the face representative of all desire." ("人们总试图表达," 他继续说道。"但大多数人无法表达自己的感受。他们依赖于他人。这就是天才存在的原因。有人通过音乐帮他们表达,有人通过诗歌,还有人通过表演。有时候造物将之赋予一张面孔——它使这面孔能够呈现世界所有欲望。") 读到这段话时,我突然明白,看电影也好、读书听音乐也好,从前我以为是接收信息的过程,实际上是在表达,借助天才之口、之手,在表达那些自己无法表达的情感。因而会共情,会怅然若失,会为别人的故事哭得稀里哗啦。那都是平常隐匿在你的灵魂当中,只有碰巧被别人表达出来才会呈现的感受。 人的一生,大概就是灵魂深处各种感受左冲右突的过程,也是各种感受寻求表达的过程。表达是让生命走向丰富的过程。但人类的感受太复杂,表达需求因而永无止境。你越表达,越有更多的感受需要表达。 爱情是表达吗?当然。但有时候,爱情会导致毁灭。 Herstwood为了爱情抛家舍业,和Carrie私奔异地,最终在贫困交加中放弃了生命,放弃了表达。 人们一天天老去,机能退化,越来越多的感受无法表达,生命于是便告终结。 Carrie从一个不名一文的乡村女孩,到后来名利双收。小说的结尾,正值她的人生巅峰,从前追求的都一一实现,但仍有很多东西在看不见的地方隐匿着,寻求表达,求而不得。 Hurstwood自杀时,Car...

谨慎推送

很幸运,我在欧洲的十来天里,既没被偷也没被抢。 但出发前,接受到的讯息几乎一边倒地暗示我:去欧必被偷。这大概是这个算法为王的网络时代的大问题,你一旦在小红书上看了一个有关被偷的贴子,接下来必定扑天盖地都是那种,一个个呼啸而来,扒着你的耳朵强调着同样的事。于是,其它的可能性便被相当程度地屏蔽在外,大红的叹号像汪淼眼球上的倒计时一样,无时无刻不在警告你:危险!危险! 出发前,朋友很郑重地跟我说,一定要小心,那谁谁谁,就被偷了。我在罗马的第三天,也有朋友半开玩笑问我,还没被偷吗?回来后,大家举杯,恭喜我全乎着回来了。 好像你不是去旅游,而是去探险。 当然,也不能说这种种警告没有作用,它其码让我提高了一点惊惕性。我买了个斜挎的小包,永远将它置于胸前。我想像中,那样的地方,应该没有人把包背身后了。并不是,还是有很多人背着朝后的双肩包,甚至有些人的单肩包也背得挺随意。 但警告太多,危险性被算法放大,会让更多的人裹足不前。 我有位工作伙伴,自己单干,年入百万以上,工作要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按讲应是老江湖。但提起来国外,就像没见过世面的小白兔,唯一印象:不安全。年前说想去海边,我说泰国很好,又免签,比三亚性价比高。那不去,不安全。他把头摇得像波浪鼓。我从欧洲回来,又见过一面,无论我怎样赞美罗马的历史,巴塞罗那的闲适,他都只有一句话:感觉还是我们这里好,外国都不安全。好像那种对安全的恐惧变成了思想钢印,虽没有亲身经历,却深信不疑了。 这当然一部分得归结于政治宣传。不过这点上,不只中国,外国也不能免俗。不然你看一些普通外国人,对于到中国旅行也有相当程度不切实际的安全担忧。YouTube 上充斥着各种各样标题悬疑的中国游记。最严重的,我猜还要属台湾。我听很多普通台湾人讲过,不敢来,怕被抓起来,就因为他在脸书或者x上说过几句批评中国的话。 实际上,每天每时每分每秒批评中国的人都多到99.99%让我党无暇顾及。 说到这里想起钟明轩,又想赞美一下这个年轻人。他还访问过何韵诗呢,对中国政治的观点,也是路人皆知。所以当我看到他的视频标题,都吓一跳。他竟然愿意来中国,他竟然能来!结果,他也全乎着回去了。 所以,我现在对于算法很恐怖的社交应用很有戒心,最早不喜欢抖音,现在也不喜欢小红书。刚翻墙时起用Facebook,加了几个台湾的基友,谁知后来我的脸书几乎变成了同志交友软件,只能落荒而逃。 好在,这...

萧芸安的游记

最近和游记有缘,看Robert列出来一串无名无姓的网址,随手一点,还是游记,萧芸安的。 一开始,是《 在旅途之中,我聆聽。》里的城市声音吸引了我。我也喜欢在陌生或熟悉的地方录下一些偶然响起的声音,像是尼泊尔神殿前的讼经声、大阪公园里的日本民歌合唱、甘孜寺院里转经筒的吱呀、老鸹飞过头顶……那些声音远远望去,无形无质。但此后某天再翻出来聆听,会变成故事,以及心情 。故事可能是不清晰的,无头无尾的,但心情是真实的。 可惜,我没有萧芸安那样的艺术天赋,能将那些声音串起来,变成一个个系列或者主题,而不只是藏在自己手机里,供自己把玩。 “城市声音”系列里的声音很好,音乐也很好,只是不知道,MattersZine出版后的电子书,能不能利用马特市的平台优势,将文字和声音一并呈现,有点期待。 在《 異鄉列車上的相逢與相遇:一趟美的經驗的發現之旅》中,萧芸安纪录了她的火车之旅,火车上遇到的人,那些擦肩而过的瞬间生成的人和人之间的关系。 她接著說:「我想也是的,我看得出來,看到你的包兒,我就猜到了。我有個朋友,跟你一樣,也是個很瘦的女孩兒,剪個短髮,常常背著包兒到處走,她總是說一個人比較自在。」 看到这段她写列车员,我不禁嘴角上扬。 很显然,列车员是中国北方人,没准还是北京的。而作者,也很显然,是台湾人。我在各种各样的视频里看过台湾人模仿北京人的口音,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将“包”这个儿化音落地为“包儿”。你还别说,幽默中又带点可爱。让我想起给自己取名“可人儿”的峰姐。 作者很幸运,旅途中遇到的尽是有趣的人。或者,原本就是有趣的人和有趣的人之间会互相吸引。 我想起不久前钟明轩去北京旅游的视频。他从机场上出租,师傅开口便要统一台湾,很尴尬。 2019年8月,我在吴哥马拉松遇到一位高雄大哥,他脚伤,不太能跑。我状态差,那里天气又热,于是陪他走走跑跑。我能明显感觉到我们在聊起某些事时他的小心奕奕。我说我想去台湾,但自由行突然停了。他说只有看一月份的台湾大选后会不会有变化了。那时候,我还不会翻墙,不太知道中国,也不太明白台湾。他管中国政府叫中央政府。这是我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听到这个称呼,并不全然陌生,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我们说好到终点了要留联系方式,以后他来成都或者我去高雄再联系。但是后来他渐渐适应了疼痛,跑得越来越快,我再也没能跟上。 啊,那都是五年前的事了,那之后不久蔡英文连任,四年后卸任...

自以为是的浪漫

阿线在她的《 一個人上路,去日本住三十天 》前言里说,在整理文字和照片时有点不确定在异国给台湾朋友写明信片究竟是浪漫还是自以为是的浪漫。我读到这里,想了一下,对着电脑点点头,嗯,应该是自以为是的浪漫。 我刚从国外回来,买了一堆明信片和冰箱贴还有其它纪念品。那天晚上朋友来喝酒,我把东西摆了一桌让他选一个,他哈哈大笑,拍照给其他朋友看,说你看他,花了那么多钱,买了这么多没用的东西。我也喝得乱七八遭,也跟着一起笑。 那些东西在旅游纪念品商店里多得不得了,每一个都闪着诱人的光芒,每个都在对我说,快买下我吧,拿回去送朋友送同事多好。等回家收拾东西的时候拿出来,怎么都像蔫了的树叶,失去了从前的光彩。于是便也羞于郑重其事送人,只好贴满冰箱,摆满桌面,自己看着玩。 也确实是,这些小纪念品,是你的纪念,和别人有什么关系呢?你看到它,也许能想起那时情景,比如巴塞罗那大雨、冒雨跑步的人、圣家堂的马塞克玻璃窗、台湾口音的女解说、拿出印着Made in P.R.C纪念品问知不知道P.R.C.是啥的黑人店员、斗兽场的鸽子、不小心打翻纪念品吓到手足无措的白人女性、圣彼德大教堂的穹顶、耶稣左肋的伤口……这都是独属于你的记忆,无法和人共享的记忆。对别人来讲,那只是他从罗马带回来的冰箱贴,仅此而已,没有太多的外延。尤其是,那东西还并不稀奇,淘宝几块钱一个。 梵蒂岗博物馆看到邮局,很多人在那里寄明信片,便也问了朋友要地址。地址还没发过来,我却不小心从单行道出去了。那天罗马突降大雨,大家都挤在门厅等雨停,和邮局咫尺天涯。我说只好下次再寄喽。但自此再也没有了邮局,连罗马斗兽场那样声名的景点,也没有。我的一堆明信片,也只好从意大利辗转西班牙,最终还是跟我回到了中国。 那天跟设计师朋友说,下次我装修房子,帮我弄一面墙,让我用图钉一类的东西,就可以轻松将明信片上墙。 以后不买冰箱贴,只买明信片。能即时寄出的,满足一下自以为是的浪漫也无伤大雅,寄不出去的,就拿回来自己看。那东西毕竟比冰箱贴更接近于“艺术”作品。 我后来翻出来几张别人寄的明信片,有从大理寄的崇圣寺三塔,他说希望我一直快乐,说他会一直在。有从拉萨寄来的布达拉宫。布宫广场旁边就有家邮局,每天无数人去那里盖戳,十二年前我也从那里寄出过一堆明信片,有些人收到了,有些人没收到。 我此后走过很多地方,再没寄过明信片。大概朋友日渐寥落,其码是寄了不觉得自做多情的那...

旧人

引一首诗: 故人西辞黄鹤楼 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 惟见长江天际流 得亏两个多月兵荒马乱的日子刚刚告一段落,也得亏活动鼓励自由书写,我才能连续七天按时交货。这是很久以来不曾有过的事情了。曾几何时,每天在马特市花大量时间写字、阅读,和大家互动,就像从前刷朋友圈、后来刷微博一样,欲罢不能。 后来突然不行了,于是一度交流频密的朋友,渐渐都失去了联络。我偶尔还来,但一些朋友再没出现过。 我知道有些人找到了新的舒适区,像魔鬼小编自己建了站,依然笔耕不辍。过客收藏家经常出没在goodreads。但像Fide、KMnese等人,一去不回,杳无音讯。 Fide真是给了当年做为马特市新人的我太多鼓励,她也不只是鼓励我,她激励了很多人,永远温柔、友善、用心写大段大段的评论…… KMnese分享金门的故事,让我眼界大开。那时候还能用Clubhouse,声音好好听。 还有在台湾工作的马来西亚人KM,我前几天被推送他在一次社区活动里写我的文章,有点汗颜。 甚至爱心哥。有次不知道为什么,在X上看见他,熟悉的腔调在骂大陆人,吓得我赶紧滑过去走人。但凭良心讲,他虽然恨同性恋、讨厌大陆人,但并没有攻击过集两者于一身的个人,如我。我有时候还觉得可惜,他在我的“读圣经”系列里留下的大量“不友好”言论,随着他的被封禁一起消失了。 要不是最近连续发文、大量阅读,这些马特市巅峰时期的活跃分子,都很久没有想起了。 站方的号召力无与伦比,这次一办活动,连好久不见的汤圆医生都召回了。建议以后多办一些类似的自由书写,也许能多召回一些旧人,吸引更多新人。 我有两个主题的建议。 第一个就是写那些最让你怀念的旧人,但这个主题对新人不友好,不适合站方举办,有路过的那位热心朋友愿意发起活动的话,免费赠送创意。(我本人不行,静不下心) 第二个就是把自由写的“自由”要义再扩展,没有任何主题限定,正儿八经写日记,那种松散、不连贯、甚至可能语无伦次的生活记录。这种写起来更省时省力,没准能吸引更多参与者。 最重要的是,我个人有窥伺癖,喜欢看人家的日记, 哈哈哈 。 旧人已去,新人当立。很庆幸,马特市仍然在不断吸引新人到来,也许不似当年盛况空前,但细水长流,没准终有一天汇成大江大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