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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日记(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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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士的墓 今天早上是上次下雪以来第一次水管没有结冰。一早二姐喊:龙头没冻住。颇激动。不知道是温度升高的原因,还是我昨天在水龙头下的地面上铺了两块地垫的原因。iPhone自带的天气APP今天气温-4到9度,墨迹天气是-3到7度,看来不同的APP数据来源不一样。是哪里呢? 二姐中午要赶高铁,我提议早饭不做了,我去镇上买些来,再次被否觉。我想吃洋芋包子,说了好几次,从来没能实现。 最终我们的早餐是馒头、蒸鸡蛋、一个凉拌菠菜和一个凉拌萝卜丝,喝的是小米粥。这样简单的餐饭,花了俩人一个半小时,还不算饭后的洗碗时间。在我的价值体系里,有些东西是划不来做的,比如熬粥。熬粥得在大锅里,得烧柴禾,得不停搅。我想买个电饭煲,可以预约熬粥的那种,但她们总说柴火熬得香。 上午不小心没关厨房门,那只胖猫溜了进去。幸亏及时赶到,没造成损失。 十二点过把老爷子放上床,出发送二姐。高铁站在50公里开外,百分之九十高速,40分钟。送完在县城闲逛,原来这里光河就有三条,真是旱得旱死涝得涝死,我们那怕有一条呢!在一菜市场买了一斤多点肉,给老爷子炒臊子。经过一“马”姓面馆,想尝试一下剁椒拌面,手里提着肉,担心是清真。隔着落地玻璃观察许久,看到店内招牌上有狮子头,才放心进去。然而那拌面果然不是此地口味,吃完深感上当。还进了趟烈士陵园,看到纪念碑,心头想的却是柴静前不久出的那期关于“抗美援朝”志愿军俘虏的节目。小时候喜欢看打仗片,甚至想当兵。如今看到战争和士兵,想到的是死亡和炮灰。 回来不走高速,走从前的老路,翻一驾深沟,多花二十五分钟,省掉20块钱过路费。那沟里很荒凉,像无人区。当年没有高速时,这里大概也曾人马不绝罢。如今,几乎被遗弃了。 到家时,父母刚吃完饭,前天买的冷冻馄饨。这是三个多月以来他们第一次无人照料的午餐,老爷子因此无法下床,只能在床上接受投喂。 晚上一起看了会儿电视,《金庸武侠世界》,老爷子精神状态良好,坐了两个小时。

乡村日记(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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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雪化了一半 早上给老爷子用了开塞露,终于除了心腹大患。天天拉的时候吧,嫌收拾得麻烦,几天不拉么,又开始天天盼。 气温渐渐回升,今天中午时坐在阳光下读了会儿书,像暮春一样。看天气预报,最高温度有9度。读的是亨利詹姆斯的《华盛顿广场》,这老兄话很密,故事么,并没有特别吸引人。好在书很薄,只有二百来页,我读书又不大常半途而废。书是朋友送的,一套五本,购自谭秦东的店铺,就是那位曾因吐槽鸿毛药酒遭跨省逮捕的医生。朋友同情谭医生,说想支持一下,但又不想读他卖的那些书。我说那好办,你出钱,我来读,反正我啥书都读。亨利詹姆斯是我选的,我不了解他,选他是因为名头响亮。书名也响亮,比如《螺丝在拧紧》,我曾听过一档播客,就叫这个名。看到书名,才知道原来出处在这里。但《螺丝在拧紧》也并不很吸引我。 八月以来,读书进度基本停滞。2024年到目前为止,只读完了40本书,离年初定下的目标还有10本之遥,我觉得大概很难完得成了。 二姐明天走,之后一段时间,没有人分担家务,我肩上的担子会陡然加重。她在时,基本承包了一日两餐,还有对父母的陪伴,使我有时间做些自己的事,比如跑步,比如读书。她走后,我不知道会怎样。我买了很多方便食品,想偷懒。早上很冷,不想一起床就进厨房。老妈说她做,但怎么可能?我最担心的事情就是她抢着做事,最不耐烦的也是。 下午去镇上帮二姐买麻花,她想带回去送同事。买了二十五根,装了一纸箱。取快递时,看人家寄苹果,给朋友们寄了几箱。相比城市,产地的苹果算得上相当便宜,最贵不过四块钱一斤,加上邮费也才六块多。 晚上一起看了几集《行尸走肉》,主要是推荐给二姐看,在我是复习功课了。有一年她来成都看父母,一起看了几部僵尸题材的电影,竟然上瘾了。边看边原地跑步,老妈担心她的地砖被我踩坏,一直盯着我的脚看,逼得我最后去院子里绕圈完成半小时。 给XP打电话,问他在不在工地,我明天送完二姐可以一起吃饭,结果他回单位了,说单位开运动会。我问你是回去当观众呢还是当运动员呢,他说那得当运动员,随便参于个啥项目都成,不然还回不去,别人玩呢你还得继续搬砖。

乡村日记(七)

七日书完不成,还是写日记容易点。在这里写日记,比在纸上写难得多。虽然马特市日益冷清,但公开发表,和自己写给自己看,是两件事。我希望能做到在纸上时那样随心所欲,不行。在纸上写,真的像七日书要求的那样,二三十分搞定,在这里写,一般要超过一个小时。当然,这里写的字数要多一些,因为要示人,有些便不只是和自己的对话,要加上注解。一些转折也不好过于生硬。但我知道生硬点没关系,《尤利西斯》生硬多了。 没有要拿我的日记和《尤利西斯》比的意思,是和乔伊斯学到的,写作真的可以更自由。 今天收到配捐通知,得了六点几USDT。昨天还收到Matterszine成书的喜讯以及Juan询问是否能参加分享会的邮件。还有,今天和Robert敲定12月8日参加他主持的马特夜话。承蒙他不弃,问了我好几次,但我几个月来生活动荡,不敢轻易许诺。我一旦答应别人的事,会很当成事。也因此不太敢轻易答应。最近稍微安定点了,似乎可以了。我其实并不擅长口头表达,因而答应是答应了,多少还是有点忐忑。只好以一颗写日记的心态面对,我又不是什么大佬,写得不好说得不好都是我这个人,一个普通人,有点紧张有点磕绊有点语无伦次,也是可以原谅的吧? 今天-5度到5度,阳光依然很好,天很蓝。下午去镇上吃饭,抬头看到飞机的尾迹在天空划出一道白线,想起巴塞罗那,有点恍如隔世,那是八个月前的光景了。从巴塞罗那回来,和朋友聊天时说那里的天空很纯净,常看到两条甚至三条白线交织在一起的情景。朋友说成都也是啊,我说那大概你的成都和我的成都并非共享同一片天空。上次表达同样意思的是另一位朋友,那是几年前,我从太原回来,说太原的司机在没有红绿灯的路口竟然会远远停下来等行人先行,那朋友也说成都也是啊。那是跑团的朋友,一群人曾经频繁约跑、一起参加马拉松、聚会,新冠清零期间,他失踪了,退了微信群、电话号码换了人,再也没有出现。另一位朋友说,他专门打去公安局问情况,当然问不到。有人猜他可能死了,有人加上一句,没准就死于新冠。 今天还收到苏州太湖马拉松的领物通知,比赛是12月1日,可惜去不成。那是我后半年唯一中签的马拉松。我想去苏州很久了,想看水城,想看园林,还想尝尝那里的面食。那里的面好像很贵,各种稀奇古怪的汤底,不放辣椒,和北方的面条出自两种理念。上次苏州的日本校车遇袭,我在群里说日本人喜欢苏州会不会是因为那些园林看上去和日本有点像?惹恼了BY,指责我主观臆断,说...

乡村日记(六)

今天依然是大晴天,低温和高温都比昨天高一两度。 早上有收旧物的经过,二姐听见路上扩音器里的声音由远及近,喊我。等我跑出去,已经远去了。几天前,我们说起要把那个老式的电视卖掉。是那种大肚子的旧电视,西边那一排偏厦刚盖好时买的。那天我问老妈这房子是啥时候盖的,她说偏厦是我读高中时盖的,正房是2003年。如果她所说不差,那电视就该有三十年历史了。也或者是我把两个电视记混成了一个,那是21年前正房盖成后新买的也说不定。总之,无论二十年还是三十年,都很老了,并且,近十年没有开过机。还有另外一台电视,比它稍微年轻点,2008年以后的某一年买的,稍微时尚点,像个电脑液晶屏。那是我亲自买的,16年前老爷子罹患脑梗,后来行动越来越不方便,就很少再去正房看电视,困在他的偏厦里。那台电视就是给他买的,放在两个单人沙发之间的茶几上,一放八年。过去的八年,也没开过机。没想到,竟然没坏。这次回家,翻出来当做电脑显示屏,放些电视剧、电影以及秦腔戏看。既然这一个能用,另一个便完全成了摆设,这摆设还十分占地方,因此想着处理掉。那天给老妈说就算有人收,最多能换个三五十块钱,主要是为的腃地方。她没表示反对。没想到,今天突然变卦,坚持不卖了。我问你留着干啥,说她留着看。说放着好歹是件家俱。说你哥说了,东西都是我的(你没资格处理)。不提我哥还则罢了,提起我哥我怒火中烧。咋滴,他比我权利大?就这,整天不高兴,和老妈怄气。 我不理她,她也不理我。镇上有集,她想赶集,不跟我说,跟二姐说。然后早早穿戴整齐坐在那里。二姐开不来我的手动档,只好叫我一起。我说我不去,哥那么能让妈叫哥带他去。但最终还是得去。临出发,二姐问老妈,有没有要买的东西,先想好。那时二姐在院子里,老妈和我在房子里,她小声嘀咕:你要赶集的,我买啥。我故意大声问二姐,倒底你俩谁想赶集?真是你想的话咱就别去了。二姐哼了一下,老妈不吭声。到镇上,放下她俩,我去了趟JC。那里的新农村盖得很整齐,两排房子中间,有条宽敞的大道。农闲时分,村委会在搞技能培训。我们村也在搞。 很快,送冰箱的打电话,就一起回来了。赶集总共不超过二十分钟。冬天的集,也没多少人气。 傍晚,我又去了趟镇上,取回昨天京东买的泡脚盆。老爷子每天下床坐一两个小时,上床时都手脚冰凉。晚上试用,效果不错。然而,他肢体僵硬,我把他的双脚抬起来,再放进盆里,要经过一番努力。 我脾气大,一整天和老妈没说一...

乡村日记(五)

昨晚炕太热,一直在挪位置,没办法安睡,早上六点被迫坐起来,捧一本《湘行散记》,读完了最后四十页。按照天气预报的说法,今天早上七点钟,将是入冬以来最冷的时刻,气温会降到-11℃。昨晚临睡前,我跟老妈和二姐建议晚点起,她们大概采纳了我的意见,往常七点左右就听见二姐开门、捅火炉、和老妈聊天,今天直到八点才有动静,我一度担心会不会三个人中了煤烟的毒,正打算去看,听见老爷子的咳嗽声。 窗帘开着,朝阳穿透玻璃照在我身上,暖暖的,感觉不到寒意。 沈从文的散文也像小说,人物刻画非常细致,和小说不同的是语言风格。我最先读的是他的短篇,用词很有个人特色,据说结合了方言,初读拗口,细品别有韵味。散文不是,几乎就是普便的中文。我读他的短篇时,觉得心都化了,读散文也是。那里的水手、柏子、妓女、军人、混道上的,所有人无比生动地活在他的笔下,让你无法不像他一样爱他们、同情他们、敬重他们。 老妈看我坐着,隔着窗子说要给我炕洞里填柴,我说我都快被炒熟了你还填呢。 硬挺着读完才下炕,八点半了,二姐已在厨房忙活了半天。昨天傍晚老妈找了旧棉衣把水龙头包上,早起看,还是像昨天一样冻上了。她说她当年就是那样包的,用水时打开,好好的。不知道是她记忆有差,还是温度有差。 早饭馒头、炒鸡蛋、蒸辣子、蒸胡萝卜、拌白萝卜丝。蒸辣子是我昨天点的菜。小时候选择有限,常常一种东西变着花样吃,最典型的就是土豆和辣椒。胡萝卜是超市买的,四块钱买了一大捆。白萝卜是别人送的,很多,所以几乎每天有拌白萝卜丝。 老爷子睡到十一点才醒。二姐说半夜声唤,她起来给翻身,嘟嘟囔囔不愿意。 吃完饭收拾厨房,把最里面闲置的瓮搬出来,和二姐一起清洗,准备储水,新冰箱要放在它原先的位置,那里有插线板。洗完,龙头解冻,用软管抽水到瓮里。当年修自来水管,出水龙头放在了院子里,冬天结冰,经常无法正常使用,只好用瓮储水。抽满两个大瓮,完成一件事情。 试图躺下来睡一会儿,炕依然很热,睡不着。姐夫又打电话,说有人想要他的书,准备重印,但印社要求500本起,问我有没有渠道消化一些。他的书,主要受众是战友,我不太好说,你书里歌颂的部分,正是我所反对的,我即便有爱读书的朋友,读的书和你的书也是两个路数。我最终答应承包10套,转了他2000块钱,权当对理想不灭的支持。 换衣服出门跑步。涂了防晒,戴了墨镜。中午时分,阳光正艳,不冷。跑了12公里,一边听《不明白播客》。林培瑞...

乡村日记(四)

不知道半夜什么时候雪停,什么时候出了星星,一早反正大晴天。很美,你能想像。起床第一件事是拍照、拍视频,咯吱咯吱踩着雪走去田里,在核桃树间穿行,又走回来。这些核桃树是三十年前我爹栽的,如今也很老了。已经和人说好要伐掉,所以即便明年这时还在老家,也是不同的光景了。 扫雪时,二姐叫我,说没电了。丢下扫帚去看电闸,没跳,保险丝也没断。几天前,也停电,保险丝熔断了。那是个很老很老的电闸,一切东西裸露在外,闸刀合上时,会冒火花。我去镇上买保险丝,没人卖那玩意。有个叔叔开五金店,给我剪了一段电线,拿回来换上,好了。这次,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内外线连接的地方熔断了。我物理很差,电的知识一窍不通。只好找人处理。然而,找人并不容易,问了好多人,打了好多电话,中午时分才重新通了电。我原本想要看看是否能把旧线换掉,人说那很麻烦,我说麻烦不怕,该多少工钱你算好,才说那过两天来弄。对于习惯了城市生活一切明码标价的我来说,村里很多免费的劳务是种困扰。比如如果只接个线头,人家是决计不会收钱的,而我好像也不好意思给。 京东买了个小冰箱,一百八十多升,六百多块钱。原来的冰箱十多年不用,坏了。两天前和哥吵架,冰箱便是导火索。我的意思,也不知道能在这里坚持多久,冬天本来气温低,没有冰箱凑和也能过。如果老爷子生命力足够顽强,挺过这个冬天,春天再买不迟。买个新的,万一用不了几天丢下了,下次回来保不准又得坏,电器嘛。大家都同意,除了我哥。但自己又不肯花这几百块,每次暗示,我不为所动,两天前终于明示,发给我个链接。我那时心情正不大好,借题发挥,我们从上午一直到晚上,在微信群里吵得飞沙走石,我讲了很多窝在心里很多年的恶毒话。今天觉得,算了,说人也说得那么狠,该发泄也发泄了,不如就买了,与人台阶,自己也方便。最后钱是老妈出的,她非给我。 中午吃的西红柿鸡蛋面,西红柿是抖音买的罐装西红柿块,面是二姐带的挂面。 上午拿了那瓶绝对伏特加去给ZF哥。那天CL哥葬礼上,一桌人都不喝酒,只有他一个人,喝了好几杯。下午去了趟YLZ的超市采买,去的时候西行,阳光从正面直射。回来到YZ取快递,路上看见DW大骑着自行车回家。那时太阳已经落山,气温降到了零度以下。 今天晚上啥也没看,坐着闲聊,连老爷子也是八点过了才上床。 上炕写日记前室内跑半小时。天气APP说今天零下9度到0度,我不大相信。白天阳光很好,中午时分房顶上的雪水淅淅沥沥,我并没...

乡村日记(三)

早起地上湿漉漉的,雨已经停了,体感不太冷。早饭后又下起来,雨不大,却也足够下得人眼皮打架。给二姐放《小巷人家》,陪着复习了一集。这剧在我的时间线上算大热,我看了三集,国产剧里算中上品,但也并没有到十分吸引我的程度。一些段落,我觉得有点过,比如黄玲去给婆婆庆生,做了一桌子饭,结果餐桌满员,被婆婆指去厨房吃饭。这个几乎有点短视频剧情,用力过猛了。这剧也有国产年代剧戴着镣铐跳舞的不协调,开首讲恢复高考、讲粮食短缺、讲凭票供应,但对于造成这一切的十年文革乱局绝口不敢提。我当然能理解,但我不喜欢,就像你拍一个2020年到2023年的电视剧,剧里没人戴口罩,没人做核酸一样。核酸三年是新近的黑洞,好在还有娄烨,有戛纳,有金马。娄烨真是条汉子! 睡了一觉,给二姐说睡醒了我做饭,让她吃个现成。每天都是她做,我有时候会想起在某些地方看见的某位年轻人写的贴子或文章,说过年一大家人,都是女性做饭,男的吹牛喝酒。这是现实中国,尤其在北方农村。 我做的炒面,也是站在二姐的肩膀上。面是昨天剩的饸饹面,用番茄鸡蛋加上午餐肉炒了吃。我刚做好,老妈推门而入。她以为我还在睡,她打算亲自来弄。她太老了,对环境的感知力日渐下降。我从厨房看到穿过院子去上厕所,在厨房门口的水龙头洗手,我在厨房里放着iPad,我切菜切得咣咣响,她都没听到。 午饭后,雨变成了雪,雪越下越大。我去镇上取快递,在路口看到几个顶着雨夹雪等车的人,一个老人,两个学生模样的孩子。想起很多年前,我读书时也曾这样,在周日的下午站在路边的风雪中等一辆去往县城的车。我有点想送他们一程,最终也没有开口。 老爷子躺在床上,我和二姐和妈围着火炉闲谈,从窗户里望出去,大雪纷飞,渐渐落在房顶、树枝上和地上。晚上放《行尸走肉》给二姐看,又陪看了二集,行尸之灾刚爆发的岁月,恍如隔世,小卡尔还那么大点。几个月前,我还看了它的两部衍生剧,唉,搞不懂正剧都烂尾了,又去拍什么衍生剧。 看完剧,推门,雪已经在地上铺了一层。这是今冬第二场雪,和第一场相隔不过一周。 睡前原地跑步三十分钟,微微汗,洗脚上炕。想起件趣事,今天刚看到一篇微博,说鲁迅在日记里时常提到洗脚,有所谓“研究者”怀疑那和他的性生活相关。又想起多年前,在一个跑步论坛上看人写跑步日记,拉拉杂杂,家长里短,性生活也写。但写来不是为了炫耀,而是感到压力。压力也不是因为性能力不足,而是他信奉某些国学,认为性生活太频繁...

乡村日记(二)

天阴了,整天只偶尔展露一下阳光。冬日的阴天是无聊的,又无法像雪天一样心安理得窝在火炉边或者炕上。 自从两天前和哥在微信群吵了大半天的架,晚上就睡不好,半夜总要醒来。二姐说伢你竟然能吵架不影响心情,是我的话气死不说,很难组织这样逻辑严密的语言进行反击。我笑笑。哪里能不影响,只不过程度有差。昨晚四点醒,看了会儿 Alice Mounro's Best 才又睡过去。读门罗当然是因为几个月前她的热度,此前我甚至没听过这个人。找了本英文原版,却没想到她的书有点难读。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总觉得女作家的英文版书相比男作家,在句子结构上要复杂很多。上一个觉得比预想难的书是简奥斯汀的《Pride and Prejudice 》当然,我的样本量十分有限,还有待继续观察。 早饭一个卤牛肉,一个蛋炒饭,一份咸菜拼盘和一份炒白菜和菜疙瘩的拼盘。牛肉是从清真饭馆买的,85元一斤。炒饭用的米饭是昨天剩的,里面的午餐肉是我从成都带回来的。咸菜拼盘是榨菜和腌韭菜,榨菜当然是我买的,韭菜是老妈腌的,腌在一个小不锈钢碗里,口味重的人一口可以吃完。菜疙瘩是昨天的,白菜是现炒的。还有玉米碜子稀饭。主厨当然依然是二姐,老妈负责烧火熬粥。饭桌上,我说有我姐在,咱们家的伙食肯定是全村最好的。不全是夸张。大部分人的早饭,就是粥、馒头和咸菜。之所以总能收到菜,也是大家管种不大管吃,初冬以前,很多人都有吃不完的青菜。 二姐说她想下周五走,我说好。原计划我回家就让她和哥一起走,哥走了,她主动要求再待几天。上周说的周一走,但她依然放不下。 天气预报报得明天有雨,中午趁早跑个步,洗个澡。跑了五公里,滴起了雨点,跑回家,又没了。7度左右的阴天,洗澡也不冷。 老妈今天去串门没有带回来白菜,说莲香嫂子的腰已经弯得抬不起来了,一个人生活,幸好女儿嫁在邻村,时常来帮她蒸个馒头。 午饭是菜面,菜是白菜,面是饸饹面。用炒的葱花、盐、醋和油辣子拌来吃,配一份凉拌萝卜丝。二姐走了以后,我每天就去镇上买饭,我在那里吃,给父母带回来,一份炒麻食十块钱,够他们俩吃。老妈说,咱有的是面嘛,自己做多好。我和二姐当然都看不出来多好。厨房没生炉子,很冷,我不想像二姐一样每天钻里面做饭,更不想让老妈做。 下午取快递,一个极兔找了好久找不到。人参果显示配送中,最终也没送到。这镇上唯一可以和都市媲美的是快递店,不到三百米长的街上,云集了六家快递,每天都要跑...

乡村日记(一)

一早就是晴天,天蓝得很,衬得柿子格外红。八九点钟,上弦月还高挂在树枝间。车上、田间覆盖着一层薄霜。 早饭是蒸菜疙瘩,小米粥。菜是昨天别人给的绿白菜。老妈下午出去,在“闲人窝”和人聊天,回来时提了一袋。我说你以后天天去,咱就不用买菜了。结果,在喂老爷子吃饭时,文大来了,又给了一袋白菜,一袋柿子。他小我爹五岁,今年八十整,很整洁,耳不聋眼似乎也不花,骑着电三轮来,还要到邻村去给妹妹送菜。感叹说他们那辈人越来越少了,说你大是最大的一个了。坐了坐,不喝茶,说早饭刚喝过。这里人的习惯,喝茶是固定时间的事,饭后。其余时间,不大喝。 老爷子早饭吃了一颗小笼包,半个馒头蘸肉臊,一小碗菜疙瘩,半盒金典,一小杯黑咖啡。吃完饭推他出门晒太阳,这是五六天以来第一次呼吸到室外的新鲜空气。还想推去村里走一圈,路上有风,问冷不冷,说冷。问回不回,说回。回到家问坐院子里还是回屋里,示意院子。但不多久,就开始打瞌睡,于是送去床上睡。他很快睡着了,发出鼾声。偶尔,从胸腔深入传出断续的呻吟,像是那里疼。有时鼾声中断,突然抬起头看看,又复躺下睡着了。阳光穿透玻璃窗,照在炕上、地上。屋里生着炉子,没有一丝寒气,他在睡梦中抖着左脚,被子随之掀动,一起一落。 我在院子的阳光下读《湘行散记》,临时起意,开抖音直播玩。读了一个小时,最多时观众不过四五个。渐渐有点冷,罢了。沈从文真温柔,对他的三三是,对整个世界也是。他好喜欢水手,也喜欢妓女,对一切穷苦人都存着悲悯。 我们读书时,老妈出去了,一个多小时后回来,果然又拎了一大袋白菜。我笑说王宝钏荠荠菜吃了十八年,我们以后要天天吃白菜了。 二姐炒股,不时跟我说,又亏了多少钱。劝她回头是岸,不听。说要跟我借钱翻本。不行,一分也不借。中国的股市是赌场你知道吗?知道。那你凭什么觉得你会赚钱,是你技术好还是命好?等我回本就不炒了。摇头。那天给她听《不明白播客》里讲中国股市那期,不到一会儿不听了,说听得难受。 我说我做午饭,二姐说她来,让我去读书。我没读书,坐在老爷子床前写这篇日记。老妈在沙发上吃点心,点心有点硬,她不剩几颗牙,咬得面目狰狞,碎屑掉在地上,她拣起来,又放归点心盒中。我说你别把地上的东西又放回盒子里嘛,她说她会扔。但她没扔。 老妈去院子里,想洗衣服,二姐在厨房里喊,让放着她来。她们大声聊天,柿子橘红着挂在枝头,火炉的烟筒里冒着烟。 午饭是米饭,青椒炒腊肉、素炒豆腐、蒜...

在热炕上

小时候用来写作业的桌子还在,但凳子没了,现有的凳子和它并不般配,坐着矮。买了一个可以升高的凳子,没过几天,便冬天了。我回来那天,凄风苦雨,直到昨天,一直阴着。两天前,还下了今冬第一场雪,低温降到零度以下。那个凳子于是就闲置着,因为我住的屋子没生炉子。昨天,新买的炕桌到货,这才终于可坐在热炕上写这篇文章。今晚的炕烧得十分成功,背靠垫着枕头的炕围,双腿伸直穿过炕桌,敲下以上文字,已经需要换个姿势,以使受热部位得以转换。幸亏从小习惯了盘腿。盘腿是个好动作,尤其跑步之后,还可兼具拉伸功能。 话说今天一早大雾,早饭后天气终于放晴,出了太阳,下午时分高温回到11度。对晾在院子里衣服来说,也算是个喜庆的日子。那些衣服晾了五六天,受够了霜冻,总不能干。中午时分,换下一身冬天的衣服,单衫单裤,在阳光下跑了十二公里。这也是这次回来头一回在室外跑步。之前都在室内,原地踏步。悦跑圈的室内模式,大概是跑步机模式,用步频和时间换算距离和速度,用这个模式在不会移动的室内地面跑步,显示的速度和距离总让人觉得是在作弊。五分多?拜托,我已经很多年跑不进五分多的配速了。室内跑是个权宜之计,并非害怕室外的寒冷,是因为气温低,没办法在帐篷里洗澡,因而不敢多出汗。室内原地,跑到半个小时才会微微出些汗,出汗即止。原地跑时,看《再见爱人》,看得是第一季。因为第四季,回头看第一季。第四季的杨子和麦琳,为节目带来巨大的话题度,诱使我上钩。我对于探讨人与人之间关系的节目很感兴趣,这些年,中国渐渐有了一些。我很不擅长人际关系,尤其亲密关系,我和一切人都有距离。我觉得很可惜,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跑步时没带手机,用耳机听手表里的苹果播客。我用了很多年Apple Watch和AirPods,最近才发现可以脱离手机听播客。带手机的时候,我主要听看理想和Pocket Casts。有段时间,几乎只听Pocket Casts里的BBC World Series,用来练习英语听力,顺便了解世界故事。可惜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总是遇到连接问题,无法播放,现在还没找到更好的替代节目。我有次跑过邻村,有个小孩用普通话喊我,说他也喜欢跑步,我叫他和我一起跑。我以为是城里和父母一起回老家的孩子,我们用普通话聊天,后来知道,就在村里读幼儿园。我没来得及问他会不会说方言。今天路过上次偶遇他的地方,他不在。村里几乎都是留守的老人,以及这样留守的儿童,连...

盛殓

上次粉绒碎妈丧礼上和丽平一起当旗手,问起存录哥,说腿疼里,走路不行。时隔一个多月,这次回家前夕,他去世了。前天下午到家,从东堡住路口拐进来,迎面不远处唢呐声响,白衣乱动,想是请主回来的队伍。在教学楼左拐,四队右拐,下穿高速公路到五队,绕了个长方形回家。哥说他也在刚才的请主队伍,孝子太少,只好兄弟们跟上凑人数。上次粉绒碎妈请主,全是孝子。她辈份高,侄孙多。到了我们这辈人去世,晚辈本来人数就锐减,何况很多都离家在外。 晚上没去烧纸,加班写徐总交代的投标方案。很冷,幸亏在宝鸡服务区买了件夹绒的高领毛衣。69块,穿穿扔了罢。方案写得头疼,知道没人看,却不得不胡编乱造。尝试让豆包写,担心其他人也用它,搞成雷同卷。让Chat GPT写,太简单,用不成。弄到将近十二点钟上炕,没写完,脑子里还在和它纠缠,又操心早起,睡不着,二点多迷糊过去。 四点半,准时被闹钟叫醒。炕很热,真不想起。昨晚忙方案,没空理炕,二姐睡前来摸,啊哟冰着哩,又抱了柴去烧。硬着头皮穿上衣服,推门看,哥房里的灯也已亮了。牙也没刷,只就着水龙头抹了把脸,水很凉,可不,天气预报说2度。 唢呐还没响,但存录哥家门口灯火通明。那房子我第一次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建的。他们家很多年前搬去县城,旧宅卖给了养宁,我不知道后来又在村里建了新房。我只知道,此前他们并不在村里住。趁灵堂撤除前先烧纸。站着点香,我拿了三根,我哥说一根就行。点着后做揖,插入香炉。丽平早跪下,点纸,不发一语。在那些电视剧里的城里人,这种时候该说一声节哀,和家属握手。我们什么都不说,跪下看着纸在地上慢慢花为灰烬,倒一杯酒,洒在一摞卫生纸上,然后磕三个头,起身,作揖。 这是我此生第一次帮人盛殓,也是第一次看到丧失了所有生气的人的遗体。那身寿衣像是戏服,逝者的脸上蒙着白布,让我想起早年港产的僵尸片。冰棺很窄,仅容一身。棺木原来头大脚小,呈弧形断面的棺盖,两个人抬它不动。存良哥打趣说,买的时候都要买好的,把人抬得王朝马汉。在院子里卸掉棺座,抬进灵堂,把遗体从冰棺移入,再抬出门外的架子车上。十来个人上下其手,我此后一整天手臂酸疼。 出发前我看到梅嫂子在给送埋的女性晚辈们讲,一定要大声嚎,不敢唧唧地笑,人笑话呢。 六点半起灵,沿路各家点火送行。一些家门口,女人独自拨火,前天下了雨,玉米杆许是湿的,浓烟升腾。路过我家,火很旺,火堆旁没人,十多米外的门楼下,老妈和二姐探头探脑...

回到起点

下午要出差,开车三个小时的路程。工作是在明天,也许不去也可以,但程序上要走。然后,我将从那里直接启程,再开上十多个小时,回到老家。这是最近四个月的第三趟。我的车子在八月以前的一整年里行驶里程五千公里左右,而这三四个月,就跑了七千。车子买于十年前,手动挡,虽然操控一切正常,然而毕竟是过时的产品。想换,没时间去看。 多年前买的那个差点烂尾的公寓房正在装修,我也没时间管,都交给了朋友打理。朋友是个厉害人物,他上手的东西品质不用担心。但他从小衣食无忧,从来花钱不眨眼,大概要超预算。这也没办法,省事就省不了钱。我原本打算装好了自己住,多花点钱没关系,谁知父亲突然住院,后来病情加重,一辆救护车,直接拉回了老家。老妈甚至都没来得及收拾东西。 上次回成都,把之前租的房子退了租,搬回了父母过去八年生活的房子。老妈这些年攒下的有用无用的东西,收拾到人几近崩溃。要将两个家合而为一,很多生活用品本来就多出来一份,何况还有很多东西,在我看来,是该淘汰而老妈一定舍不得的东西。我每天收拾一些,丢掉一些,每次丢东西,一边忿忿于她平时不丢,一边心里充满愧疚。那之后,我觉得,还是应该少买些东西,可买可不买的最好不买。书看完了卖二手吧,日记也少写一点吧。不然,死了会成为别人的负担。一些东西,扔掉吧下不去手,不扔吧,拿它怎么办呢?像是陈年的相册,写过的日记本。那些东西都是薛定谔的,又死又活,不死不活,扔的时候它是活的,放在那里又死得透透的。有些人喜欢清除自己写的东西,我不。我写的从来都是被时代抹去,或者被别人强行删除的。我大概不会在活着的时候亲手烧掉日记。 老家更是堆满了东西。那些三十年前做的高低柜、五斗橱,油漆还很新的样子,木头质量也好,没一点腐坏。里面塞着三十年前的衣服和床单、被套,甚至被子。老妈当年精挑细选,绸缎的被面,白棉布的里子,一针一线,亲自缝制的被褥,如今潮湿发霉,拿出来每天晒,好几天才勉强能用,又被大家嫌弃笨重。我提议买新的,所有人瞪眼看我,不可置信的表情。是啊,那这些旧的怎么办呢?这张你小时候每天放学点着煤油灯在上面做作业的红色书桌,你忍心劈了当柴烧吗?得是怎样没有心肝!然而那桌子如今竟然显高了,普通的凳子坐着,反像是当年的儿童模样。有天,我还是买了一个可以升降的圆凳子,过渡用,很便宜。不锈钢的骨架,黑色仿皮革的坐垫。桌子是全实木,大红的油漆。它们根本两个世界的东西,却像我的父母一样,被...

七日书S6之第四天|白杨

高中在县城读,离家三十里遥。村人不大讲公里,讲里。大概农村终究太小,在没见过世面的村人面前又太大,如果讲公里,那一里路就不好描述。0.5公里自然不太合理,半公里听上去也奇怪。 话说那时候,三十里对我来说是个遥远的距离,每周往返一次,仿佛跋涉万水千山。在城市里摸爬滚打多年以后,再回家乡,就感叹,这不就十五公里嘛,我平常上班单趟还得三十几公里呢。 自然还是交通工具的原因。开车在不存在拥堵情况的农村地区,十五公里就是一溜烟的事。 但那时骑车,加重的永久凤凰飞鸽一类。也有轻便车,对我不适用,因为去时后座得带馍,老大的锅盔好几个,是一周的口粮。就说这老天也不长眼,去时要载货,偏偏是上坡。我读高一时15岁,还没长全活,那车高马大,差点够不到脚踏板。有些更矮的孩子,真的够不到,便练出了绝技,我们叫“摞脚踏子”,脚踏板在高点时使劲踩,低点够不到了就摞下由得它去,看它还回不回来。这种骑法在下坡时可以风生水起,上坡时就很难,再来一股逆风,只能下来推了。 如今想来,那时和县城的孩子一比,除了上课时坐同一个教室,听同一个老师,其它时候都像身处两个世界。人家天天回家找妈,吃的热菜热饭,我们村里孩子只能啃冷馍,最多打壶热水来泡一泡。人家每天晚上睡在自己的房间,自家床上,我们只能挤宿舍的通铺,褥子下是柴草,一个人长虱子,全宿舍都难以幸免。 那时也没看过汪曾祺,不知道怎么就学会了随遇而安,情绪稳定得令如今的我诧异。 大概就是情绪太稳定,没有太多想法,并不记得那些来来往往的路上都飘过什么思绪。可能回家时一心猜度老妈做了什么饭,肚子咕咕响,恨不能翼生双翅。老妈知道我苦冷馍久亦,知道我饿着肚子,总是尽量多做。于是一锅热面常吃到扶墙,以至于无法消化。 那怕三十年后的现在,老妈做面条也仍然会做出几倍的余量,我却再也吃不下多少。她总说,我忙活了那么久,你才吃了那么点。我说那你下次别忙活了,不就一碗面嘛。 她一定很怀念三十年前,每个星期六的下午,她摞下地里的活,回家花几个小时,做一大锅面,不用她说,从学校回来的孩子,如狼似虎,埋头苦吃,吃完一碗,再添一碗。 那三十里路的两边,当年是一排白杨,树干笔直,有风时树叶哗啦啦响。有些春天的有些时候,走过树下会伸手折一段枝条,摘掉树叶,双手拇指和食指配合,一点一点轻轻拧转树皮,将白色的枝条脱出,留下的圆筒状的树皮,便能吹出虽单调却悠长的哨音,我们叫它“咪子”。 我小时候以...

七日书S6之第二日|我本是孤岛

我是gay,这不只是精神世界,还有肉体,还有其它的所有方方面面,是我这个人。从这个层面上来说,家人根本不认识我,所谓亲密,不过是表面文章。如同我和我姐开一辆车将近一千公里,十几个小时,对话不超过十句,大概还不如在有些旅途中结识的陌生人。最近两三个月,兄弟姐妹和父母一起相处时间超过过去很多年。有些晚上,大家会在院子里点一堆火,聊天、喝酒,甚至用抖音直播,但聊天的内容多是关于别人,至于彼此生活如何,感受如何,仿佛都不关心,绝口不提。传统的中国人,不关心个人感受,或者不知道怎样关心,因而亲人之间也很难分享心情。我有次问豆包心情不好怎么办,它给我讲了许多方法,比如听欢快的歌,还比如做运动。我转头又问ChatGPT,它问我为什么心情不好,如果愿意的话可以讲给它听。我给二姐说,你看,中国AI和美国AI的区别,正是中国人和美国人的区别。中国人只愿意自己讲,只关注自己的感受,不愿意多听你的糟心事。你跟中国人说你难过,充其量人家说别难过。别这样别那样这哪儿是安慰,这是打压,如同一个人饿了,你不是给吃的,你说你别饿。你跟美国人说难过,美国人会说我也难过,我为你的糟心事难过。情同此心,心同此理,这才是安慰人。中国人只能共欢乐,很难共悲伤,敢跟人说不快乐的事,那你就是负能量。人与人之间很难走进彼此内心,关心也只能浮于表面。他们觉得冷,就不厌其烦让你穿衣服,让你不要用凉水洗脸,让你跑步时也要穿上棉衣。我不要你觉得不冷,我要我觉得你冷。你的感受一点都不重要,我都是为了你好。但也许只是我个人的问题,或者只是我们这个家庭的问题。有天带婶婶去医院,她见到医生就哭诉,说他的儿子没了,现在也没人管,只好叫侄子带她来医院。有个阿姨,同村的不同姓,我们多年未见,见了就说她家患了老年痴呆的老头如何糟蹋家里的东西,如何对她拳脚相向。我给我妈说,你一定不会告诉人这些,不管儿子死了女儿死了老公如何欺负你,你一定觉得这些家丑不可外扬,你一定会在人前极力隐藏。隐藏事情好难啊,尤其是隐藏自己的人生。我真不想隐藏,我想坦荡真实。我不想是孤岛,然而我是。

七日书S6之第一日|逆来顺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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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塞罗那海滩 第一次去海边,是2008年,厦门,在某处海滩的建筑工地上做试验。那是四五月间,海风强劲,常常吹得人鼻头发酸。阳光也猛烈,在滩涂中看见人家抓跳跳鱼。 但那时最深刻的记忆还是千里之外的汶川地震。那还是诺基亚一统天下的年代,我有部全键盘的小屏智能手机,整天蹲在海边看铺天盖地的文字新闻,被爱民如子的温总理、被舍生取义的救灾子弟兵感动得涕泪交流。 那时的智能手机操作系统叫做塞班。 汶川地震之后,世界变了样。 也是那次,去了湄洲岛,知道了妈祖。从厦门到湄洲岛乘船,那是第一次坐船。住在窗外就是海的酒店里,可惜天气很糟,整天下雨,酒店的被褥很潮湿。岛上很多人卖珍珠,十块钱一大串。不是说珍珠很值钱吗?还有贝壳,都是我从前没见过的稀奇玩意。可惜我对吃的一向不太在意,包括海鲜。不过,在岛上一家小店里吃了碗此后很久念念不忘的面条,里面很多蛤蜊,而已。还和那家店的男老板一起出海打鱼,乘一条小船,打上来一条红色的鱼,他说叫石斑鱼。 石班瑜老师前几天去世了。我一直以为他是大陆人,没想到是台湾的。华语世界,再难有下一个周星驰,也难有石班瑜。 还去了东山岛,那几天天气非常好,海是蓝的,天也是蓝的。我穿一条红色的衬衫,在风动石边拍了张照。照片早不见了,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记得。大概我此后再也没穿过红色的衬衫。 我在那里第一次下海,傍晚,海边只有零星几个人,有些风浪。我胆子真是不小。第二天又去马銮湾,喝到第一口海水。咸到吓我一跳。汪曾祺在他的《随遇而安》里说马銮湾是他见过的最大的海滩,我冲着他那句话去的。我那时候很喜欢看这一类书,放到现在,就这书名,大概不会多看一眼。它太像鸡汤了。随遇而安和逆来顺受有区别吗?就像放到现在,我知道这世上有太多更大也更美的海滩,马銮湾真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