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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乡记(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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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回去以前,觉得这趟行程只为完成父母的心愿,于自己不过是日后少些遗憾。真的回去了,站在那些熟悉又陌生的房前屋后,田间地头,才知道没办法当一个冷静的旁观者。毕竟那不只是父母的故乡,也是我的故乡。 那天拖后从玻璃相框里取相片出来,那时候的相框工艺落后,两层玻璃,先贴第一层放上相片,把第二层玻璃贴上去,用最小号的毛牙钉子和木框钉起来。第一个念头是,把相框摔在地上,从碎玻璃中挑出相片。但相框中有逝去的亲人,有父母的青春,还有自己的童年,没办法那么粗暴行事。最后还是决定耐下心,徒手把钉子一个一个拔出来,再一张一张取出相片。那个时候,屋子里只有我,心头涌上很多年前读刘若英的《永远不搬家》的况味: 我一一指着家里的东西,问婆婆:“这还要不要?”她的回答都是:“这个?当然要,这是……(回忆开始……)”过了两个小时,我发现没有一样东西是她不要的,每一样东西都是事关重大的,譬如那个缺角的盘子,“是你小时候吃麦片的盘子,你都不记得了吗?”或那张传单,“是公公一个老朋友开画展的……”垃圾桶,“是中兴百货刚开幕时,我跟你去买的啊……”是啊,什么冷血的人舍得丢掉我小时候吃麦片的盘子? 小时候,相机不普及,拍个照片要去乡镇上的照相馆。室内,大多扯一张红布在身后,像如今的证件照,没有布景。一开始都是黑白,一度有染色的半彩色照片,衣服或者脸蛋上些淡色。我就有一张,绿色的棉袄,粉红的脸蛋。 印象中壮年时的父亲,总是黑一张脸,总是嫌人干活不够卖力,总是抱怨要辛苦养活这一大家人。许多年后等我也年届不惑,回头看见父母年轻时和哥哥姐姐的那些合照,不免有些惊讶。啊,原来我爹也曾有过这样的雅兴。一家人吃过早饭,换上干净衣服,我爹在院子里给自行车打气,一面催促我娘。我娘在屋子里打扮自己,给孩子们换上干净衣服,哟呵着出门,给窑门上锁。木门闭合时,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有一扇可能有些走形,需要用些巧劲。然后把顶部一扇上的铁链穿过另一扇的铁环,套在门框上尾部也呈环形的生铁钉上,再把锁子穿进环形里,锁子立起来,正对门框,用拳头砸锁子撅起的屁股,扯一扯,确认锁好了,匆忙转身,一面嘴里咕哝着“把你就催的不行么”。而这时候,我爹已经把两个孩子前后梁各放一个,推着自行车出了大门。那天或许年关将近,镇上有集。又或许去看外公外婆,回家的路上临时起意。无论怎样,五六十年后的今天,写到此处,我双臂交抱在胸前,把上身的重量往电脑椅背上压,抬...

回乡记(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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沟 回家之前和二姐商议,找时间去一趟沟里。 黄土高原,沟壑纵横。我们从沟里搬到塬上的过程,像是人类从爬行到直立的进化。 一开始,窑洞傍着沟沿而建,塬上都是耕地和麦场。随着经济状况的提高,人们渐渐从低处往高处发展,放弃窑洞,在塬上盖起房子。 我小时候,水源也在沟底,是地下水。通过铸铁的给水管道输送到塬上的机井里,全村人的饮用水,便来自那里。我能记得最早的水价,是一桶1分,一担2分。大人们都用水担,一根扁担两头连着铁链,铁链底端是向上的弯钩。把扁担搁在肩头,两手各拽着两端的铁链,弯下腰,钩上铁桶的提手,气沉丹田,直起身来,调整一下平衡,迈着细碎的脚步向前,扁担的两头上下忽闪。我家的铁桶,装满水每个有四十斤。如今想起,仍记得那种“千斤重担”,压在肩甲骨之间的感觉。位置不对,硌得生疼。 我当然是稍微长大些,才有过那种体会。并且,我担水的机会不多,因为后来有了架子车,架子车配上水筒子,一次能拉一周的量。 我小时候,更多是抬水。还记得从沟底的水源直接抬水给老师过,两个人各扛扁担一头,水桶吊在中间,上坡艰难,像拉船的纤夫一样,一步一顿…… 最终没能去成沟里,白天太热,早晚又都有走不完的亲戚。只找出来一天,在沟边晃了晃。多年不曾涉足,记忆中的路早已不复存在,曾经住人的窑洞,也只剩下了一排排黑窟窿。 探路的时候,惊起草丛里的一只野鸡,嘎喇喇喇飞走了。我和二姐同时惊叹,真漂亮啊。小时候听说沟里野鸡多,但只在偶尔听过叫声,很不容易见到真身。如今,城市资源愈发紧张,农村田园荒芜,生态却比从前好了很多,那天在我家后院的地里也见过一只。 以前冬天回来过年,站在沟口手搭凉棚,沟底的情形便可尽收眼底。如今盛夏,草木茂密,连沟口都找不到,只能站在远处拍个沟沿,想像沟底的情形。 我小时候还在沟里抓过蛇,当然是跟着胆子肥的小伙伴,主要是看。那条蛇从肚子里剖出来两条小蛇,当时没觉得不对,很久以后才觉得奇怪,蛇不是生蛋的吗?又要到很久以后,才知道,蛇有卵生,也有胎生,甚至还有胎卵生。那条蛇,也许正是因为临盆在即,大腹便便才会被轻易捕获,一家三口遭遇灭门。我如今很怕蛇,远远地看到就腿脚发软。近些年一到夏天,总要在夜跑的时候撞见几次,它们和我一样害怕,彼此向后弹开,然后整个跑步过程,总有阴影在脚底乱窜,让人心头发毛。 那天探索沟沿,偶遇住在那里的小姑娘端着一簸箕垃圾出来倒,穿得很漂亮,颇有些少数民族风格,让我姐...

麦积神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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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了一趟麦积山,从景区门口走路到山脚,再加上崖壁的栈道、观景,不过一个小时左右。下山适逢过雨云,跑步行进了十分钟。今天觉得小腿肚子疼,脚踝也不适。二姐笑我,我们家的运动员,被小小一个麦积山放倒了。我也觉得意外,最近老年人接触得多,不免顾影自怜,莫非也是因为老了? 脚踝的问题,过去五年从未出现。上个月出现跑后疼痛,初时以为21公里后才会,后来发现10公里也疼,而昨天的事实证明,1.5公里照样疼。仿佛和距离无关,疼痛是个起步价。 日常生活伴随着意外,有些意外最后消失,而有些意外会变成日常。对父母这个年纪的人来说,痛疼就是日常。对我来说,暂时还是意外。最近人在旅途,一切不适姑且当成都是意外。 麦积山很美,自然和人文同样出色。父母在二姐的照顾下住在天水的时候,我每年往返这里二三趟,每次二姐要求带我去,都被我拒绝。一是每次回来时间有限,总想留多些时间陪伴父母,对游玩不大感兴趣。二是总觉得石窟嘛,也看不懂,大不了跟敦煌一样,名气响过天际,可是我钻进洞去,还是两眼一抹黑。去了几次莫高窟,唯一记住的是“九色鹿”。 后来一别五年,再没来过天水,虽然关于石窟以及佛教的知识未必精进了些许,但这次想去麦积,可能因为它对我来说再并非像以前那样唾手可得。 二姐说要姐夫找人帮我免门票,我说何必,90块钱而已,不值得为此欠别人人情,也不是我的价值观。 从去哪儿网买的票,不包括景区观光车。进门以后刷身份证坐车被拒,懒得再买,反正时间充裕,路又不远,索性走路,一边看沿途摆卖的纪念品。 中国的旅游景点,卖的东西大同小异,这里唯一不同的是崖柏。产自秦岭山脉崖壁的柏树,雕成各种小玩意,其中的“崖柏达摩”很是吸引我的眼球。我对佛教故事的熟悉程度,还不如圣经故事,但这里雕刻的达摩,让我想起十字架上的耶稣。苦瓜脸,慵懒甚至于厌世的表情,和同样崖柏雕成,只会咧着嘴傻笑的大肚弥乐,或者两颊下垂,面无表情的观世音相比,要生动得多。加上崖柏形状各异,即便每根雕得都是达摩本人,却没有任何两个是完全相同的。 崖柏木雕 但是问了半天价,都好几百个一块,其中瘦高这个,要价480元,说是从石头中挖出来的崖柏。柏树大概都是从石头中生长出来的吧,说的这么神秘。回家后淘宝一搜,88块,开开心心下单一位达摩。 还有这个枕头 我爹年轻时枕的砖头,一开始就是建筑用的青砖,用报纸包一包,后来买了专用的陶瓷枕头。青砖也好,陶瓷枕头也好,比如今市面...

回乡记(五)|我爹的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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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二婶家叫门未应之前,趁着天色尚明,先回了趟家。 这是父亲五年来第一次坐在自己二十六年前举债修建,又在过去二十一年费心维护,眼看着一点点好起来,如今像自己的人生般无法挽回地衰败下去的院子里。院子里长满了草,我站在房檐下面,闻到韭菜的香味,一看,原来从散水石阶下面,有韭菜长出来。多年前老妈栽的月季,这几年野蛮生长,已经和核桃树的树叶纠结在一起,乍一看,以为核桃树开出了月季花。核桃树上没几颗核桃,柿子树上也没几个柿子,李子树上更没李子。老妈说今初春果木受了霜冻,想必信息来自于她平日里视频电话不断的老姐妹。 我找出几年前买的,走时留在家里的助步器,老爷子在杂草丛生的院子里颤颤巍巍地走了几步,一边走,一边四处瞅。还惦记着他的铁锨、䦆头、架子车,有个他从前修剪果树用的铁梯不见了,他让我找了厨房又找厕所,也没找到。 偏房还是泥肧房,很简陋,小门小窗,泥土地面,是二十六年前从老宅的窑洞里搬到这里时盖的第一批房子。几年后又盖了朝南的砖瓦房,老妈做主,外墙和地面都贴了瓷砖,收拾得漂漂亮亮。正是因为过于漂亮,和农村的现实环境不相匹配,地板脏了清理都不容易,老爷子在有生之年几乎没有在新房子里睡过觉。他一直住在那间阴暗,粗陋的土坯房里,只在某些夏天的夜晚,去正房的客厅里看看电视。他生病以后,渐渐行动不便,正房二十公分高的散水台阶对他都成了困难。后来我买了新电视,装在他住的小房间,正房就在再没去过了。 五年前的那个初秋,我回家探望父母。才发现老爷子困在那间屋子里,几天没上过炕,一天到晚坐在屋角的那张单人沙发上,脖子朝一边梗着,喊腰疼。屋子通风很差,污秽难言。后来别人都说哎呀你好孝顺,把父母接到身边照顾的时候,我总是在心里叹一口气。不是孝顺,是没办法。那时的情形,比我前一天探望的所有人都让人绝望,没办法假装事情会自己好转。 五年后返乡,老爷子最怀念的,仍是他那间陋室,一进院子,就探头往那边张望。只是如今也进不去了,那间屋,和新房子高出地面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是,它是低下去。在他足力日渐不逮的那些年,我们在门槛下面放了砖,先是一阶,后来增加到两阶,最终仍然于事无补,他终究还是只能困在里面。 我把轮椅推在门口,让他往里看。里面一切都是他走时的原样,那个漆有凤凰的上翻盖柜子,那张他在其中不眠不休几个昼夜的单人沙发,那个洗脸架,还有墙上经年的相框……老妈说要是烧炕的话,应该把炕上那床被褥塞进炕洞里烧掉,...

回乡记(四)|被时代抛下的老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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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宾馆的冷气中睡了个长长的午觉,又忙了会儿工作,傍晚时分再出门,依然很热。也不知道是气候变化还是我对故乡的记忆出了偏差,回来之前,我对这里的热没有太深的印象,只记得雨后会冷,需要加衣裳。 回来第二天,之前都是在别村晃,这次才是真正的回自己村。先去的也并不是我家,我家荒草成丘,我带的小轮椅完全无法通过。按照计划,要先去别人家探望,顺便借个大轮椅。 我爹唯一的朋友 李叔 第一家是李叔,老爷子点名要见的人。我的记忆中,李叔是我爹唯一的朋友。我小时候,两家十分亲好。我妈不在家的时候,会把我托付给他们照顾。过年过节,两家也会互相走动。我还记得正月十五晚上,提着灯笼,踩着月光,一家人溜达去他们家过节。我也还记得,某些夜晚,我和他们家儿子,一起睡他们家的炕。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李叔和我爹农忙时节也会互相帮工,没事窜窜门子。后来突然生分了,几乎断了往来。我总是以为那是自然的合久必分,直到这趟旅途中,才听老妈议论,有次老爹请李叔看门,回来后不见了80块钱,他跑去问,因此伤了人心。后来,钱找到了,掉在了钱柜下的地上。我在车上问我爹,你做了这种该绝交的事,有没有道过歉。我爹说,呵呵。故意问一下,他这辈子,哪儿知道道歉两个字怎么写。 李叔家还在原处,房子也是从前的房子,但物是人非。我们把车停在旁边,把老爷子放到轮椅上,推到门口喊李叔李叔,想像着老友重逢的动人场景。李姨从院子另一头的洗衣盆前站起来,犹疑着认不出我,后来终于叫出我的名字,又认出轮椅上的我爹,便以村里女人惯常的夸张语气尖声喊,啊哟,真啊不得活了,怎么是你们。说李叔不在,刚出去,不知道去哪里了,也没手机,联系不到。那也没办法,只能跟我爹说,可能见不到了。然而我们在院子里寒酸十多分钟以后,李叔却从旁边的房子里走出来。说他在清垃圾,没听见,淡淡的。李叔也病了,很瘦,说他前几天吃饭差点噎死,吃了十几幅中药,这两天才好些了,又恢复到能吃能干的状态。77岁,今年又多种了二亩荏,每天干活不知道累,一顿能吃三碗面,颇得意。我只能搭话,能吃就好,就吃就好。后来听老妈说,李姨偷偷告诉她,吃饭噎着那次检查,是食道癌,本人不知道。听说还有糖尿病。 李叔家院子里的黄瓜 汗流不止的堂婶 第二家是堂婶。堂婶也是脑梗多年,如今卧病在床,全靠堂叔一人照看。他们的儿子,和我同学,虽然后来天各一方,渐行渐远,却也是同村里唯一有联络的儿时伙伴。 到堂叔家的时候...

回乡记(三)|表叔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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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姐家只是开胃菜,老妈在那里住了一夜,和姨妈、表姐叙旧,据说晚上玩到三点,还学会了抖音。别说老太太们持重,真要疯起来,也能通宵。我妈喜欢聊天,每次遇到姨妈舅舅,聊到半夜三更是常有的事。因此我哥每每叮嘱,不要住亲戚家,生怕她过于兴奋耽搁睡眠身体吃不消。但她才不管那些,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那天在表姐家喝玉米糁子,我还喝出来一条小白虫。挑出来扔掉,剩下的一口干掉,没人看到我的两个片刻的犹豫。离开的路上才跟老妈和二姐说,你们都喝了虫子汤。她们做势干呕,也表示情理之中,那种卫生状况,不是这个就是那个嘛。 从表姐家出来,才开启我们真正的走亲访友旅程。这一天,我们总共探望了8家亲友,当然都是父母指定的。 先是表叔们。从小听过邻村表叔的存在,但没什么太大印象。我爹和近亲都处得很糟糕,这种远亲,恐怕是也好不到哪儿去。所以当时说这次回家,一定要去看望表叔的时候,我是有些意外。后来想,许是我们这里,舅家的地位尊崇,无论红白事,老卫家(舅舅方面的亲人)都得奉若上宾,因而父母为身后事打算,带我提前认人。 三个表叔,对父母尚且多年不见,我更是两眼一抹黑。为了问路的事,二姐还和老妈起了争执。老妈性子强,凡事要出头,问路也不甘人后,可是毕竟年岁在那里,问不清也说不清。没有微信,也没有电话提前预约,看见路边有人,停下车打听老人的名字,年轻人不知道,老年人说不清。这趟拜访,时光仿佛倒回小时候。 好不容易先找到三表叔家。他不在,去了镇上买药。表姨胖嘟嘟的,拉着老妈的手做亲热状,但我看得出,她们之前没多熟。问年纪,说六十多岁。也出乎我的意外,没想到比我父母年轻这么多。表叔既然不在,也没多耽搁,请她上车,带我们去二表叔家。我备的牛奶当薄礼,还没来得及拎进她家门。原说那等送她回来再拎进去,她倒不客套,马上表示,既然给我的那我先拎进去好了,一溜烟跑了。 二表叔家门口,有个大核桃树,长了恐怕得有二三十年,枝叶茂密。为了阴凉,我把车停在树下,树枝搭着车顶。我爹下车不便,于是也都没进门。和二表叔和表姨在核桃树下叙了叙旧。二表叔干瘦,老实不善言辞,在车里抓着他表哥的手,几句之后就没有了说辞,只剩无尽地叹息。虽然可能并没过深的感情,但也许小时候穿开档裤一起玩过尿泥。七八十年后的这一面,他们都知道,也许是人生最后一面。我站在车窗外搭话,低了会儿头,没擦眼泪。 大表叔家离大路大概一百米距离,一条小路相连,小路一边是二三米的...

回乡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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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因为认床,在汉中的晚上睡得不好,一夜辗转。老爹也睡得不好,半夜几次听见他的动静,问他怎么回事,他说翻不过来身。酒店的床比他平日睡的要软,枕头也要高,翻身会陷在里面。 被七天骗了,说是朝内的房子不会吵,其实不过是和大路成直角,半夜还是不时有尖锐的刹车声。 既然都睡不好,索性六点就爬起来。给老爷子洗漱完毕,去看老妈和二姐,还躺着。我自己下楼找食吃。酒店旁边有家小店,有热米皮。昨晚正吃擀面皮,小N发消息问我到哪了,我拍了碗给他看:正在汉中吃你最喜欢的擀面皮。小N是广西人,从小没怎么吃过面食,长大了也没建立起感情。平日里只要有得选,绝对不选面。我记得他唯一念念不忘逢人就安利的,便是汉中的擀面皮。然而我记错了,他吃的是热米皮,念念不忘的,仍然是米食。 热米皮的拌法,和擀面皮差不多,只是口感差很远,不像面皮劲道,米皮软糯,有些肠粉的口感。做为从小被教导评价面条好坏的重要标准之一是看是否有嚼劲的北方孩纸,对这种食品的欣赏无能和小N对筋道面条的欣赏无能异曲同工。 吃完给他们打包上来。我虽然不大喜欢,毕竟是汉中特产嘛。可能也只能在这种南北过渡地带,既能吃到面皮,又能吃到米皮。不过正如@刘斯 所说,擀面皮其实是宝鸡特产。和汉中相比,宝鸡是真正的北方了。小时候,这个地名之于我,是模糊而亲切的。我三叔一家在那里,父母年轻时还去过,我早年在老照片里见过我爹妈在宝鸡骑旋转木马。那是他们年轻时唯一的结伴旅行,哈,无法想像的往日时光。今年五一假期,带父母新津玩,在某个游乐场,在三姐的张罗下,八十多岁的我妈又骑了次。不知道她当时,是否是在召唤年轻时的记忆。 还在另一家打包了小笼包和豆腐脑,他们没有打包盒,用塑料袋装豆腐脑,送到嘴里费了一番功夫。好在酒店有纸杯,后来倒进纸杯囫囵吞脑完事。说味道还不错。 我担心路上打瞌睡,跟二姐说做好随时替补开车的准备。她本来车技很好,换了自动挡三年,手动挡技能退化,有些胆怯。不过一路聊天,倒也没出现想像中瞌睡得人事不省的场景。 两年前回家,还要走二百多公里的省道。如今,高速路继续延伸,到了离家十公里的地方,惹得我姐不断歌颂党的伟大。等到一坐跨沟的特大桥完工之后,就直接到了我家门口。黄土高原,冲沟遍布。那架不到一百米的沟,是从我家出行的必经之地,但却几乎成为小时候的天堑。冬天每逢下雪,盘山路上就事故不断。经常寒假回家,坐大巴到了那里,车子在冰雪路上打滑,不得以全车...

回乡记(Day1)

长途旅行的前夜,和姐姐们以及老妈,围着餐桌聊天喝酒,喝多了。清醒的时候,总觉得她们的话题很无聊,不屑参于。只有酒过三巡,才终于能够放松下来,自己也无聊起来。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很讨厌,更多时候,觉得她们讨厌。 因为喝酒,耽搁了收拾行装。因为宿醉,起得也晚,出发时十点了。 天气很好,车子上路,二姐才笑,怎么那么二呢昨晚喝那么多酒。我说可不是,明知我要开车还灌我酒。 是句玩笑话,其实喝酒这事,我从不用人灌。 二姐幅驾,父母坐在后坐,五年来第一次回家,情绪都很高昂。我从后视镜里,看到父亲脸上挂着不易察觉的微笑,听我们闲聊。母亲不时侧身问他,有没有晕车,冷不冷。父亲年轻时候,我从没听过他说晕车。生病以后,话越来越少,只能通过表情或身体语言揣测他的不适。有次载他去南郭寺的路上,上山几个弯拐下来,毫无预兆地吐了。后来每次坐车,都不断问他有没有晕,想不想吐。再没有过,但一直在问。 我打趣我妈,你好心疼老汉啊。 我妈说,你看你个瓜娃。 然而也不知道怎样,话峰一转,变成了控诉我爹年轻时的“罪行”。他如何在她生病时说她装病,他如何三不五时找茬吵架,他如何对所有人都比对她好……说到激昂处,语带哽咽。二姐在一旁帮腔,不时回头问,大,你记得你那时候的坏不? 不记得。我爹说,表情安详。 那如果现在是我妈生了病,你会不会像我妈照顾你一样照顾我妈?我问。 我爹不吭声。二姐说,你娃问你哩。重复一遍我的问题。 不知道。我爹说,还是安详。 剑门关的山很美,路过很多次,从没去过景区。以前剑阁县办过半程马拉松比赛,想着下次去参加,然而后来无疾而终。 担心老爹受不了久坐,下午三点就结束了行程,住在汉中。 像带婴儿出行,轮椅、纸尿裤、纸尿垫,少了什么也不行。幸亏有二姐在,不然我自己完不成这趟行程。 午晚餐就近吃了大盘鸡,竟然不是汉中热面皮和菜豆腐。小店的老板娘很会做生意,直夸老妈显年轻,给她看她母亲的照片,说九十多岁了,摔了几次跤,每次骨折,一躺几个月,很受罪。 汉中位于川陕交界,行政上属陕西。大盘鸡拌的是机器面,而不是手工扯面。老板娘解释,秦岭以南的人,还是更喜欢米饭,扯面不太有销路,面和多了卖不掉不好储存。而这种机器加工的面条,可以冻冰箱。虽是机器面,还是有嚼劲,比我家楼下的好。 回酒店睡了一觉,傍晚起来,看窗外,乌云密布,山雨欲来。 步行探索周边,两公里外在“江南驿”吃了碗擀面皮。面食始终是我们西北特产,这东...

六月已读

《印度:受伤的文明》   by V.S. Naipaul, 宋念申 (译者) 这是在图书馆偶遇的一本,看上去比较薄,又能满足我现阶段对于不明文明的好奇心,就借了下来。没想到作者是诺奖得主,虽然获奖作品不是这本,但看了作者简介,觉得好像中了个什么奖。 可是,不知道是翻译的原因,还是文明跨度太大,竟然不大好读,有些部分转折生硬。奈保尔在前言里说,这是他的游记。背景也确实是跟着作者转场,遇到的人,看到的事,产生的想法。千万不要上他的当,这不是浮光掠影的游记,而是作者对于文化、文明甚至世界局势的深度思考。 印度于我是个难以表述的国度。它不是我的家,也不可能成为我的家,而我对它却不能拒斥或漠视,我的游历不能仅仅是看风景。我离它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很多人觉得,他站在西方文明的立场,对于印度传统文明的批评过于主观,甚至缺乏包容性。不过可能因为我本人就是西方文明的拥趸,再加上他本来就是印度裔,站在反思的角度看,是很合理的,就像很多中国人反思中国问题一样。于我而言,最有趣的部分,是他对于印度教“安于现状”、“甘于贫穷”的精神内核的解读,他写道: 贾干的溃退是印度教最后的溃退,因为它是从一个我们知道已最终瓦解的世界开始溃退的。实际上,这是一次向荒野的溃退,那里“现实自身的边缘正开始模糊”:这并非像贾干可能认为的那样,是向雅利安历史的回归,而是从文明与创造、重生与生长,溃退到魔法与咒语,是一次退化到非洲漫漫长夜的过程,回到像刚果那种仍挣扎于原始时代的地方,那里即使阿拉伯人和比利时人的奴隶贸易已经过去,往昔岁月仍然被当作是“我们祖先的好日子”被人思慕。这是文明的死亡,是印度教最后的倾塌。 我一度有些吃惊,在如今全世界言论环境都在恶化的情况下,竟然有这样一本书,敢于挑战印度人。要知道,不光是中国有十几亿人,印度也有,并且印度还没有防火墙。仔细研究了出版时间,才发现原来是上世界七十年代的作品。释然的同时也稍微有些失望,不只是因为作者失去被“出征”的机会( @KM 说其实是有的 ),最主要是,因为年代有些久,对于现状的参考意义就打了些折扣。 中国和印度某些方面是很像的,都是“文明古国”,“人口众多”,都经历过漫长的被侵略被殖民的历史,也都“潜力无限”又“问题众多”。“文明古国”这个词听起来很好听,但很可能,越古老的文明,越多掣肘。印度的割裂和问题似乎比中国还多,也是...

跑了个假步

昨晚跑步十公里。七点半把老爹推上楼,稍微陪老妈看了一会儿《乞丐皇帝和大脚皇后》。(是的,《隋唐英雄》终于演完了。不过我猜总有一天它还会回来。)再下来,下雨了。雨点刚够降温,要是不管不顾冲进雨里,不会有大问题。看天空,大概率不会持续很久。但我有些犯懒,正好找到借口。 回家看了会儿书,磨蹭纠结内心戏之后,再出发就九点多了。没往公园去,在小区周围绕圈。新修好一条路,还没有什么车,有好几波人以狗会友。绕小区跑步,最怕大狗聚会。有些大狗还喜欢扑人,主人就在那边喊“别怕,它不会咬你”。妈的,扑我我就该爽歪歪吗?我有几次跟狗主人翻脸,但没有用,下次碰到,他们仍然不栓绳。当然,他们就是趁夜出来放狗撒欢的。 因为这条新路,圈子扩大了些,一圈有1.5公里左右。九公里之前,我都一直以为配速是六分半,然而最后一公里定睛,发现手表上其实显示的是五分半。有些纳闷,怎么可能,我一年没跑进六分钟了,这感觉也不像啊。后来醒悟,唉呀,前一晚在家里原地跑,手表设置成室内模式的,难怪。 所以这九公里其实也不是九公里,这五分半当然也不是五分半,这场跑步,就像一场彻头彻尾的虚假宣传。 遭此打击,勉强达成手表上的十公里,鸣金收兵,打道回府。 小区门口的烧烤店前,踯躅良久,看着LED宣传招牌的大字“扎啤”猛吞口水。其实也没什么口水,刚跑完步,口干舌燥是真的。就差老板招招手,说声客官里边请打尖还是店我就沦陷了,幸亏没有,夏夜的烧烧店,生意好得很,老板没空理我。于是灰溜溜的回了家,解决冰箱里的小半个西瓜。 每到夏天就这样,诱惑无处不在。跑步开头就很难,跑完更难。 然后看了一场西班牙和意大利的录像。西班牙踢得真好看,点球落败让人唏嘘。但没办法,意大利就是意大利,你大爷还是你大爷。前几场比赛攻得风生水起,这场面对西班牙,知道差距,也不怕丢脸,祭出看家法宝铁桶阵,防守反击运用得炉火纯青。 我曾是老球迷呢,始于97年的世界杯预选赛,被同学拉入坑。后来当了十年AC米兰的球迷,一度买体坛周报就是为了看它的消息。米兰落寞之后,我的球迷生涯也结束了。这样说来,算不得铁杆,只能共荣耀,没法共患难。 什么东西都是,离开一段时间,就很难跟得上时代。西班牙的主力阵容,我一个都不认识。意大利也只认识基耶萨、基耶利尼和唐纳卢马几个人。要放红黑尚有竞争力的那些年代,怕不能如数家珍。 这两天很忙,周末要回老家,手里的工作夹缠不清,有点儿心浮气躁。

D23:八宿到然乌,据说是中国的瑞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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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节的早上,又起晚了。最近两天很是有点自由散漫,起床的时候都过了七点。收拾完东西,推着车子去吃早饭,高原的面,煮起来比平原慢得多,因而像泡熟的,口感很差。吃完,试图在附近找粽子买几个当午餐,可是毕竟藏区,没找到,买了几个馒头,出发的时候已经九点半了。 开始是照常的起伏路,上上下下,高高低低。八宿县城所在地为白马镇,海拔大约3260米。今天要翻越的安久拉山垭口海拔4468米,爬升1200多米,距离也有70公里,因而,前半程不敢懈怠,卖力蹬车。好在天气给力,虽然零碎滴了几点雨,却始终没成大气候。 即便如此,一点钟吃午饭的时候,才走了30公里。掐指一算,照此速度,六点能到垭口已属不易。垭口之后,还有十多公里路要赶,压力山大。 上午风向不定,有时候还能助行。午后就全变成了逆风,有一段路非常艰难,顶着走,呼吸困难,几乎直立站在脚踏板上了,车子依然龟速。在吉达乡小N给我们加了油,一人一罐红牛。顶风爬坡实在是件痛苦的事,路边涂鸦诅咒风神的不在少数。还好,越往后风景越美,雪山逐渐显出它的轮廓,道路两侧草甸青翠,油菜花掩映其中。成都的油菜花,三月份就没了,而这里,六月底,才刚开放。 晚上七点钟,终于到达垭口,比攻略所说稍少几公里。 这一路没有盘山,在高山草甸上沿着不大剧烈的上坡徐行,越接近垭口,坡度倒越缓,因而安久拉山的垭口不像个高山垭口,倒像个平台。 垭口很热闹,似乎藏族同胞在搞什么活动,很多帐篷,很多摩托车,当然,还有很多人。车一停下就有几个十几岁的小孩跑过来又是要骑车又是要吃的,被我拒绝之后转向小黑,在小黑的前梁包里一阵乱翻。鉴于场面混乱,随便照了个垭口标志,速速离开。垭口不远有个海子,雪山脚下宁静闪耀。在那里耽搁了几分钟,下山。 垭口之后还有几公里平路加缓上,但是或许因有神山护佑,这几公里虽也是逆风,却骑得轻松愉快。终于在76公里处赶上提前下山的小N。 这段下山海拔降低有限,一开始几乎平路,需要踩踏才能起速,只有在临近到达然乌的五六公里,才真正像个下坡。 过了安久拉山垭口之后,植被陡然变好,道路两侧几无裸露,加上雪山环绕,令人赏心悦目。途中遇上一场中雨,来不及避,淋得披头散发,之后又看见彩虹,然后,就是然乌沟。然乌沟两侧山体直立,还有一条然乌河奔腾期间,路面虽然上好,穿行期间却也不免心惊。好在如今修了几公里的棚洞阻挡落石,有惊其实无险。 棚洞尽头,就是然乌湖。 拐过弯,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