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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者西藏人龙厦

1933年,13世达赖喇叭去世。时年52岁的龙厦认为是时候实现他的改革大计了。 他的第一步,是通过“带节奏”,成功剪除了强敌,达赖喇嘛的管家:土登贡培。土登贡培从小受13世达赖喇叭赏识,此后二十多年尽心服侍,虽然没有正式官职,但在当时政教合一的西藏社会,做为达赖喇叭的亲信,实际大权在握。所以,达赖喇叭去世之后,政坛真空,就有人提议土登贡培担任摄政。年轻的土登贡培也许是自信过头,也或者确实对于权力没有很大欲望,又或者政治手腕还不够圆熟,总之,他自己并没有极力争取。 跟清宫戏里演的一样,身处宫廷,你不和别人争,别人要和你争。 达赖喇叭的去世很突然,死时只有土登贡培在身边。龙厦逮住机会,散布言论,暗示达赖的死和贡培有关。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无论什么社会,阴谋论总容易俘获人心。后来,贡培被认为在达赖之死上有责任,即便不是直接,也是间接:没有及时通知各方,耽误了病情。 最终土登贡培被判流放,他的父亲也受到株连。据说执行那天,父子二人被同时带往八廓街,相向而行,但不允许交流,也不知道彼此将被押解何方,一老一少在拉萨最繁华的街道上擦肩而过,从两个相反的方向被押解出拉萨城,从此各自天涯。 此时的龙厦,就在他们头顶的某个二楼的窗口,目睹了这一切。不知道可曾有过一些不忍。可以肯定的是,虽然取得了斗争路上的重大的阶段性胜利,龙厦仍然对自己的未来的遭遇一无所知。 龙厦是贵族出身,从小接受贵族教育,书里说: 他是一位才智出众的人,他精通藏医甚至在他身居要职之后仍然继续行医治病。并且,他还是一位技艺娴熟的乐师,他可以演奏“扬琴”和“胡琴”两种弦乐器,他常常同拉萨的其他乐师一道举办“爵士乐自由演奏会”(jam sessions)。他精于数学,通晓宗教,人们都把他看成精通圆光术(pravbab)和魔法(gtad)的专家。有的人相信他是从未被认定的宁玛派的转世活佛。更令人吃惊的是,龙厦还是西藏少数几个对世界有广泛了解的官员中的一个,他曾在英国和西欧旅游并生活过。 龙厦当年去英国,是受13世达赖喇叭的委派,学习并谋求和英国发展同盟关系,以在和中国的角力中获得支持。也是在那里,他见了更多的世面,了解了英国的民主宪政,逐渐确立了这样的信念:即西藏必须自愿地进行变革,否则就会经历法兰西那样的命运。 有个插曲蛮好玩,说1914年9月,龙厦突然要求去印度。因为她的妻子要生孩子,而他们夫妻俩对信息有误解,以为生在...

青鸟还是青乌

读《搜神记》,有一篇叫《夏侯弘见鬼》,讲一个叫夏侯弘的人,有一次看到一个鬼,手提一茅戟,跟着一群小鬼,气势汹汹的样子,很害怕。后来他抓了其中一个小鬼打听情况,小鬼告诉他:“杀人以此茅戟,若中心腹者,无不辄死。”他又问人家,这病有没得治,小鬼说:“以乌鸡薄之,即差。”故事的最后说:“今治中恶辄用乌鸡薄之者,弘之由也。” 想起个药名,乌鸡白凤丸,心想搞不好也是从这里来呢。google了来看,却又不大像。乌鸡白凤丸据说是调经养血,补气止带的。而文中这乌鸡薄之,是救人性命的。 但这篇短文,不知道是流传过程中丢失了转折,还是说文言文的表达效率就是这么高。他问人家的是戟,人家说是杀人用的。后一句直接转到治病去了,没头没脑。当然,后文暗示这病就是这鬼用这戟杀人导致的。可是逻辑也有问题,就像“以子之茅,攻子之盾,何也?”那句,用你的乌鸡薄之治你的茅戟杀人,何也?治好治不好,都是在吹牛逼骗人。治好的话,“无不辄死”是骗人。治不好的话,“以乌鸡薄之,即差”同样是骗人。 可是我也差点闹了笑话,以为“以乌鸡薄之”的意思是把乌鸡切薄片拿来服用呢。 另有一篇《吴猛止风》里,讲到“青乌”,“尝见大风,书符掷屋上,有青乌衔去,风即止。”注释里说青鸟是青乌的讹传,而“青乌”出自山海经,是西王母的信鸟。 我也去google了一下,发现很可能是写这注释的人弄反了,应该是这篇文章里的“青乌”是青鸟的讹传,而不是相反。山海经里本来写的就是“青鸟”,青鸟本来就是鸟,也合“衔”这个动作。倒是“青乌”,指的是古代的堪舆之术,如今所说的“风水”。 一般情况下,人家容易把“青乌”写成“青鸟”,因为一般人确实容易不知道“青乌”是什么东西。而这里,我很怀疑是编辑自以为是,把原本的“青鸟”改成了“青乌”。因为TA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谬传”。 当然,也很可能是我自以为是,求证工作做得不到位,却以为自己掌握了宇宙真理。 但我确实对我正在读的这个版本的《搜神记》起了些许疑心。出版社是台海出版社,译注者叫李文。 书是去年河北大水冲了出版社,为了表达一份支持的心意从“中图网”买的。事实证明,它那里的很多书的版本不太适合我了。像是还有一本《聊斋志异》,拿到手发现是什么学生课外读物,只有一百多篇。

2024兰州马拉松赛记|带病跑崩

今年的兰马之行,带了老妈一起。主要是让她出去散散心,此外,也是我总怀念二十年前二人同游河南的时光。为了比赛当天她有人照顾,又叫了姐姐和姐夫来,算是四人周末异地小聚。 大概是为了避开高考和随之而来的端午假期,今年的兰马,相比往年提前了大概两周时间。按道理,应该比往年凉快些才对。可是从提前多天的天气预报来看,比赛当天气温会很高。 出发当日,在天气APP上看到目的地重污染,心想又不是冬天,怎么会这样。到了发现,原来是沙尘暴。我离开兰州多年,几乎忘了这件在兰州的夏天司空见惯的自然灾害现象。好在,当天下午,来了场及时雨,一直下到深夜。第二天,沙尘暴不见踪迹,晴空万里,阳光普照,气温很高,看上去,一切都在朝着天气预报预言的方向发展。 也是在出发前的早上醒来,觉得嗓子有点发紧,其它无事,没往心里去。结果比赛当日早上,嗓子便哑了,身体也发沉。说是中国人有三大认命,其一,来都来了;其二,大过年的;其三,孩子还小。来都来了,就忍一忍吧。大过年的,别提不开心的事。孩子还小,将就过吧。 天气预报不太准,那天竟然多云,没有阳光,温度十分适宜。我在十多公里处,碰见一队视障跑者,从无锡来,三陪一,说目标是五小时完赛。我想,那也许可以同行一段,正好也帮帮忙开路拿水什么的。然而,我在队伍里混了十公里,就不行了,跟不上。此后漫长路途,只能继续踽踽独行。兰州的观众委实热情,几乎要接近巴塞罗那。巴塞罗那路边陌生人的呐喊助威声,让我在那里创造了后疫情时代的最好成绩。但我辜负了兰州人民。虽然也曾几度试图鼓足余勇,和小孩大人击掌,然而每次都很快泄气。最终,我在连续五次兰马的唯一一个阴天,也是唯一一个八旬老母等在终点的42.195公里,跑出了5小时28分钟的生涯第二差成绩。 成绩倒也无关紧要,更可惜是,中国的马拉松封锁太严,姐姐姐夫他们带着老母亲,到处不给通过,行动又没有那么方便迅速,最终也没看到比赛,只在终点外几十米处等了两个小时。中国政府的组织和动员能力大概一流,而此种能力要求的就是命令执行者的冷血和不近人情。严厉封锁道路,严厉禁止蹭跑都还听起来算正当,然而,将这种精神推而广之,到了严厉封城、严格清零,便可以看出,会产生怎样的结果。 2018年在奈良,没来得及报到名的跑友跑了全程,甚至还拿到了完赛奖牌。今年3月在巴塞罗那,我看到有些观众跑进赛道,陪亲人或者朋友跑上一段再离开。在中国,一旦被发现马上拎出去。就算...

吃水

小时候,家门口就是沟。深沟通常和大山成对,但在黄土高原,也可以没有山,沟上的,叫塬,即平地。 小时候,吃的水,都从沟里来。沟里地势地,地下水埋深浅,井深要求比塬上低。从家里到沟底,有条被人们走出来的坡度很大的小路,水便从那条路上来。大人通常用水桶挑,挑担不知是什么木头,有相当的强度和刚度。两头各一只五六十升的水桶,用生铁锁链和弯钩相连,走路时会随脚步上下颠动。水桶真重,小孩子要两个人抬。抬水用的是扁担,没有锁链,桶直接挂在扁担中间,扁担两头各一个人。坡很陡,水桶会往后滑,后面的人很吃重。我是老幺,去沟里抬水的机会并不多,但凡有,总是姐姐或者老妈殿后,即便是在平路上,她们也会尽量将水桶往后移。记忆虽然不多,但记得那坡真长,走几步要停下来休息。扁担用久了变形,有时候肩膀承受的便不是扁担的扁面,很硌,抬一次水痛几天。 有些大人,当然主要是男人,可以一口气上到塬上。可以一边走一边让水担以后脖梗为轴转个圈,换到另一个肩上。 秦腔《火焰驹》里,李彦贵落难,为生活沿街卖水。他富家公子,怎干过那个营生,一担水挑在肩上,进一退二,踉里踉跄,是段经典“作功”。后来我们村在塬上修了水塔,将沟里的水用管子引上塬,注入水塔储存,人们便不再需要到沟里去打水。水塔底部建了水房,水房里引出来水管和龙头。要花钱的,计量单位分一桶、一担、一筒子。一桶一分钱,一担(两桶)二分钱,一筒子二毛。水桶的容积不过五六十升,水筒子可达一两千升,当然后者挑是挑不动了,得用架子车拉。冬天有时候水龙头会结冰,出不来水,有时需要在水塔外围架上梯子,上到水塔顶上,自己用桶将水吊上来。有个年轻女人,据说便是在水塔顶上学李彦贵,掉到了水塔里面。我没有亲见,是听我妈说的。我妈有时候喜欢添油加醋,不一定准。现在想来,在那样一堵高墙上学那个,过于浮夸了些。还幸亏是掉里面,要是掉外面,从三米高的水塔上摔到冻土上,大概其码要躺段日子。 塬上有了水塔后,除非特殊情况,就用架子车拉水了,日子轻松了许多。水塔离我家不近,要经过一个下坡,再一个上坡。那上坡有些陡,一个人拉车得使尽全身力气,绊绳套在肩膀,上身尽量前倾,像伏尔加河上的纤夫那样。那时候,有人走路或者骑车经过,都是要停下来帮忙推一把的,除非这两家人因为地界的问题仇身似海。 水拉回家也还有个存到水瓮里的过程,我们把这叫“出水”。水瓮是陶瓷制品,大约五六十公分直径,七八十公分接近一米高。我...

渐行渐远

17岁离家去远方读大学,不记得有离愁别绪。大概早渴望着飞出家门,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父亲送我去,坐40个小时的火车。在那漫长的旅途中,也不记得父子之间有过什么交流,和往常一样。只记得他跟别人说,我要去读的,是重点大学。正好对方是大学所在城市的人,一切了然于胸。我那时候也啥都不懂,要是现在,肯定会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后来常常回家,又常常离家。回家自然是怀着期待的,能吃到老妈做的面,街上卖的酿皮子和豆腐脑,能看到阳光和雪。我在一年难得几天见到太阳的城市读书,但那时候好像也无所谓,不像现在,动不动跟人说这里的冬天要不得。可是还是记得有一次,行驶着的火车车窗里,突然射进早晨的阳光,车厢里瞬间爆发出欢呼。天下苦阴霾久亦。离家通常也是高高兴兴的。我在以嗜辣闻名的城市读书,但每次返校,老妈要炒一罐头瓶的干辣椒给我带着。到学校夹馒头吃。我后来常跟怕吃干辣椒的人说,炒干辣椒很有嚼劲,不信你试试,像嚼脚指甲。老妈很喜欢送人,每次送到大路上,在北方寒冷的清晨等长途汽车的到来。有时候等一两个小时,叫她先回家,她不肯,非要送上车。终于等来了,坐上车,几个小后再转火车。火车上人真多啊那个年代,常常坐下来几个小时一动不能动。干什么呢?那时候又没手机。忘了。大概就是靠着椅背打瞌睡。通常要过了广元,车厢里才稍微松快一点。我还记得每次路过江津,我就想起江津。那时候,中国足球队的守门员就叫江津,不知道是不是江津人。他后来蹲了监狱,因为打假球。 要再过了一些年份,经历了死别,生离才渐渐让人难受。常常要掉眼泪,常常拒绝掉老妈漫长的送别,常常拖着箱子头也不回赶紧走,生怕她追上来。 再后来,父母也离了家。那家便渐渐在现实里,也在记忆里荒芜了。 我哥很在意老家的屋子,总说他退休了要回去住。我总说,那你多操心吧,我是不会了。

秦腔

我不会唱歌的时候就会唱戏了。因为我小时候听的戏比歌多。那时候可能有文艺下乡之类的任务,剧团来农村唱戏是常事,唱歌的却没见过。 通常是在麦场上搭个戏棚,并不高出地面,只是在地面往上一米左右拉个围档,就可以开唱。现在想来,和舞台表演是有相当的区别。因为演员的下半身几乎不可见,很多做、打的功夫肯定看不清楚。但是农村人不在乎那个,在乎的是热闹,只要大家凑在一起,针线活在手里翻飞,不时拉几句家常,就无论怎样都看得很开心。 记不清是几岁,大概小学一二年纪,在父母兄姊的怂恿下录过一盘磁带,个人独唱,还是清唱,很多段落的秦腔戏。我是不大记得人家的真实反应,据我妈说,寄给我舅舅了,舅舅舅妈之类的“莫名惊诧”,没想到我唱那么好!此话当然不能当真,尤其是从中国人口里说出来,尤其又是上一辈的中国人。 我后来听过,很有些脸红。有一段《三滴血》里李晚春的唱段: 兄弟呀,窗前把书念~ 姐姐~,一旁~~,把线穿~ 母亲呀~,机杼声~,不断~ 一家辛勤~,非等闲~ 姐弟呀~,二人~,同做伴~ 天 伦之乐乐无边~ 可叹娘屋~,难久站~ 出嫁便要离家园~ 母女姐弟怎分散~ 想起~,叫人~心不安~   https://m.youtube.com/watch?v=Cuz8ob9LKC0&pp=ygUV5YWE5byf56qX5YmN5oqK5Lmm5b-1 就这一段,话说YouTube真是个好东西,这也有。 我当然是听熟了的,可是录磁带的时候,用的唱词是我大姐抄的。大概她写的“天”字也没有很标准,而我又是个半文盲,还没学过“天伦之乐”这个成语,就把“天伦之乐”唱成了“ 无 伦之乐”。那么多年了,啥都忘了,就这忘不了。 父母在窑洞旁边盖的第一间房,“立木”之后过了很久才封顶。所谓“立木”,就是梁和椽的上房。此后,还有“瓦房”这个工序,房子就算建成了。“瓦”在这里是个动词,意思是在房顶上铺瓦。小时候不曾多想,现在想来,大概是因为没钱,只能拖着。我记得那相当长时间的“空顶期”,经常有姐姐的小伙伴们来玩,就在那没顶的房子里唱《柜中缘》。大概每个姐姐,都有不想带小弟弟玩的时期,所以,我通常被排除在外。 然而多年以后,兄弟姐妹五人,只有我,还是个戏迷。 前几天带老妈去兰州,原想带她看场秦腔戏,没找到,很遗憾。

三角梅和城中村

我买第一台车时,租来的家位于北二环外。那时候2.5环,也就是成都的中环,还没有建成通车。北边发展迟滞,二环外不到一公里,就是农田了。我家外面,一条马路之隔,一片农田中间,是个城中村。我有次散步不小心走进去。低矮的房子一间紧挨着一间,里面黑咕隆咚塞满了东西。破旧的沙发放在露天,孩子们在沙发和垃圾之间玩耍。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城中村,大为震惊。我那时候虽然已经研究生毕业,三十多岁了,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相当地肤浅,从没想到城市里会有这样的样貌。 我租的房子状况算不上特别差,只是院子很小,能提供的停车位很有限。每天如果回去的早,便能在院子里觅得一席之地。回去晚了,就只能停在小区外的路边。 有天早上,出门上班,找不到车,吓坏了,以为被偷。打电话给一个长我几岁的朋友,他果然比我有经验,让我看一下昨晚停车的地方的地上,有没有用粉笔写着字。我去找,果然。结果是交警干的,拖走了,让我去交罚款取车。 也是在那里,第一次招待老家来的老娘。那是十多年前。刚买了车,想带她多逛些地方。但那时她腿脚不好,不是很能走路,于是逛最多的是楼下的花市。记得她临走前,从花市里搬回来一盆三角梅,说花了二十块钱。那时三角梅零星地开着几朵红花,她说老板说的,过几天会开更多,给你屋子增加点喜庆,看到花也能想起妈。 除了三角梅,她还栽了一碟蒜,栽在盛菜用的盘子里。我从来不知道蒜可以用清水来栽,小时候,都栽泥里。那蒜后来竟然也长得接近郁郁葱葱,只不过,割完一茬,便不肯再长了。 三角梅需要晒太阳,但我家没有阳光,那盆花于是也没能开更多花。几个月后,我搬家,犹豫再三,终于没有没有带上它。新家更小,也没阳光。

租来的家

我现在的家,是一个套二的房子。租的。 在我非常年轻,可以说少不经事的年纪,在家人的怂恿下买过一套房子。他们可能以为我买了房子,便能安定下来,成家立业。然而那房子,我只不过做了简单装修,住了三四年,然后卖房辞职走人,去到另个城市,重新开始。 此后相当长一段时间,我拒绝买房,就算家人扬言资助。我觉得房子涨得太夸张,总有一天要崩盘。人家跟我说,政府是不会允许房价下跌的,那可是财政收入的大头。我说,政府也不是万能的,也是要受经济规律制约的。 实际上,我很心虚,我know nothing about 经济规律,不过也是人云亦云。加上穷,且嘴硬。 于是,我的人生前半段,多数时候,家都是租来的。 合租的不能算家,这是我的立场。得是独居的。关上门,你可以为所欲为的。 曾经的一个家,是八十年代的老房子,门窗四面漏风,厕所几乎是半开放。像是大学宿舍那种淋浴间。好冷啊,一到冬天,洗澡需要大勇气。有次厨房下水道堵了,我用筷子一捅,直接把管子捅了个洞。但那间房子只要月租百八块,位于市中心,离我工作的地方只有一公里。我在那里,还接待过从老家来的姐姐们。我有一个宜家买的沙发床,400块,拉开像个地铺,她们就睡在那上面。早上起来开玩笑说,像是洪湖赤卫队里韩英家的破船舱。 另外一个家,是一间公寓里的标间。在大学门口,府河边。窗外几十米有火车隆隆驶过。刚搬去时,简直要疯。后来习惯了,充耳不闻。人真是有可怕的塑性,所以能被捏扁又复原。也是在那里,度过人生第一段二人时光。此前我觉得我不可能能和一个人那样常相厮守,此后也觉得不大可能了。也是在那里,地震。断了胳膊。不是震断的,但是因地震而起。有天晚上,正在梦中,床断了。是那种很简陋的床,床架只是横着几根细木条。后来,我们便把木条拿掉,床垫铺在地上,睡在床框里。然后,很快搬走了。 当然,还有过很多家,后来条件也改善很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如今回忆起来,留下深刻印象的,都是那些茅屋草舍。 我现在还在租家。我现在的家,也没有阳光。我不把这归咎于命运,我归咎于科学。因为没阳光的房子,人家才会更多拿来出租嘛。也因为没有阳光,价钱于我才能更适宜嘛。 我后来买了房子了,但我还是在租房子当家,我把这归咎于命运。 话说,为什么人们要说买房子,不说买家呢?

除非是回老家

去年六月,老父亲病情突然转折,住了几天医院。出院后,请了阿姨照顾起居。自那时起,我就常跟老妈说,有人照顾我爹,你可以稍微放松一下,跟我去外地散散心,趁你现在还有行动能力。她一直不肯,总说阿姨离了她不行。过去的一年里,阿姨换了四个,最多一个待了半年。直到新来的这一个,她终于松了口,答应跟我去兰州。 我才又叫了二姐来作陪,以使比赛那天有人照顾她。 但从旁听来,她跟别人说的是,娃天天叫呢,把娃的心愿了一下。 确实是我的心愿,我看她数十年如一日全身心扑在老爷子身上,哪里也不能去,像蹲监狱一样,总觉不该这样。 她年轻时是很爱串门的,走过不少地方,做为农村人来讲,也算得见多识广。二十三四年前,我在河南出着长差,她没有提前讲,偷偷坐火车跑来,到了洛阳火车站才打电话给我。那次是我和她第一次单独旅行,带她去了登封,进了少林寺。她见到寺里的大锅,很震撼。晚上在登封街头吃宵夜,记不清楚食物,只记得夜市的氛围。去了开封,见了包公祠,还有天波杨府。这都是她戏文里从小耳熟能详的人和事。话说包拯这个人,戏文也好电视剧也好,总一副清正廉明,刚直不阿,然而我现在很怪他害了当下的中国人,不去想法制,仍在盼青天大老爷。那时还去了洛阳的白马寺。白马寺不大,院子里开着很多牡丹花。洛阳每年春天有牡丹节,牡丹花是它的市花。“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那时的京城,便是洛阳。但是后来的洛阳,相比其它的“古都”,实在没有什么存在感了。 那之后大约有十年,我身处不喜欢的环境当中,自己都很宅。结束了从前需要长期外地出差的工作,她也没机会发挥千里单骑的技能,再来重温旧日时光。再后来的十多年,就是老父亲病情发展,渐渐离不了人的十年。 我移居成都之后她来过,我那时刚买车,本想带她四处走走,但她腿脚不行了,走不了路。好在,近些年,又好起来。这次在兰州见到表妹,还在回忆说当年老妈去她们家,带着小凳子逛街的事。那时候以为会越来越差,没想到反而好多了。17年脑梗初犯,懒于出门。为了鼓励她运动,我买了块运动手表给她,从此,很热衷于向别人展示步数了。唉,人类无论年龄大小,都很容易受制于电子镣铐。 在去兰州的飞机上,老妈还是表现得兴奋,对于飞机、对于天空的云朵、对于脚下又远又近的城市都感新奇。在兰州,带她去见了故人。我上次见时,那老太太还精神矍铄,专门跑到路边来给我加油,这次显而易见地衰老了,走路只能以很小的步幅往前挪。老两口住一套...

黄河大合唱

我一直对于天水因为麻辣烫爆火这件事很不以为然,总觉得是整个社会假大空的缩影。毕竟,天水人从前对外讲特色小吃,都是浆水面、擀面皮、呱呱一类的面食,做梦也想不到,麻辣烫这种四川冒菜变种的外来食品,有一天会让天水名声大噪。 这次到兰州,发现兰州也开了很多天水麻辣烫的新店。我这人,惯于悲观,看到人家火红崭新的店面,心里想的是热度过后批量倒闭的那一天。 不热心于麻辣烫,连带也没追上兰州黄河大合唱的热度。要不是姐姐们说起,我完全不知道今年五月,兰州火了个这。黄河大合唱,我想像一帮人在聚在黄河边,伴着手风琴,唱的是“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 在出租车上和师傅聊天,吐槽如今很多突然就火了的东西之让人迷惑。那师傅说,因为中山桥和大合唱的相互成就,中山桥北的那段路如今已变成了步行街,专供打卡游玩。为此在白塔山打了隧道,供车辆通行。嗬,大手笔啊,那我可得去看看。 那条路从前是交通要道,车辆日夜穿流。打个隧道改道,要么是旅游流量确实可观,要么就是政府又出馊主意。 马拉松前一天,带老妈和姐姐姐夫去了中山桥。那是周六,人确实不少。今年参加兰马的有四万之众,因而那个周末涌入兰州的外地人数量可观。到处是背着兰马参赛包的人。北滨河路,果然多了一段网红街,和一条穿白塔山的隧道。我每年去兰州,每年去中山桥,今年终于变了样。 中山桥,是一座横跨黄河的铁桥。“铁桥”是从前的民间叫法,后来也曾是官方地名,实际当然不是铁桥,而是钢桁架桥。建于1909年,美国人设计,德国人承建,是兰州黄河上第一座桥。在它建成前几百年间,两岸往来,靠的是动不动要拆、动不动会被冲毁的浮桥,和羊皮筏子。这座桥的修建,主要是军需。左宗棠任陕甘总督时主持修建的,中央政府投资,花了三十几万两雪花银。我对白银没有概念,只能和当下的行情做大概比较,放到现在,修这样一座桥,应该要上亿人民币了。放到基建狂魔时代,中国人修这样一座桥简直轻而易举。但在清朝末期,历经的困难可想而知。得说,清政府那时候还没有传说中那样闭关锁国。自己不会修,就请洋人。自己江山不保,还能给我们边陲小城花巨资建这样一座桥,远见也是有一点的。要是满清时不修,后来民国多年战乱,中华人民共和国又多年关起门来搞运动,谁知道这座如今的百年老桥还有没有诞生的一天。而它竟然也熬过了日本人的轰炸、中国人的内斗,屹立百年,看尽兰州沧桑,连我都觉得是个奇迹。我当年在兰州时,常常听本地人说的...

强迫营业

临走前,表妹买来一箱酸奶,让我和二姐分了带路上喝。起因是午饭时,我说看到有“浆水酸奶”这种从前没见过的玩意,有点好奇会是什么暗黑口味。她买的那一箱里,搭配了几种口味,除了浆水,还有兰州特产的百合、不特产的醪糟等。我装了五袋在背包里,反正买的春秋航空,飞机上没吃的也没喝的。 值机时向工作人员确认,酸奶能否过安检,答曰不能。于是我和老妈突击喝完了那五袋酸奶,还有两瓶水。讲真,酸奶的味道区分并不明显,也或者因为那时我的味觉已经失灵了。反正浆水酸奶没尝出来浆水味道,醪糟酸奶也没醪糟味,至于百合,即便单独做为食品,也是清淡的,何况融入酸奶。大概只是宣传噱头。 排队安检时,工作人员过来说,带着老人,可以去最里面的通道,人少。这次跟着八十四岁的老母亲,享受了几次特殊待遇,都是在兰州。在高铁站,工作人员在剪票前会主动广播,带小孩和老人的可以走人工通道提前进站。登机口也是。在成都,反而没有。安检大排长龙,登机也是。当然,没准只是成都人民比较含蓄,不会主动告诉你,你得自己去问。只是,以我当年带二老打疫苗也在寒风中排了四五个小时的经历,真没有也合理。 喝了那么多,尿胀。坐在里面,不想麻烦过道的人,就忍着。飞机提前十分钟降落天府机场,心想终于可以上厕所了。然而,好不容易等到下飞机,又上摆渡车。要摆渡也罢了,又停在半路,说临时让行飞机。一飞机的人,挤在车里眼睁睁看着隔一段时间滑过一架飞机。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终于开始慢慢往后倒,然后,往前走。 找到接机车,已是四十分钟之后了。师傅有点点不开心,说我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在APP里发信息也不回。我立马把那个叫“拒之”的APP删了,它有个AI过滤功能,当时介绍给我时朋友就提醒,可能会过滤掉不该过滤的。实际我依然每天收到很多,猎头的、民宿的、装修的、贷款的、理财的…… 据说这几天成都很热,但夜晚感受并不明显。 师傅说,他家离我家很近,还想说送我到家,可以回去吃个饭,再赶下一场,这下来不及了。那时已是夜里十点多,他下一躺要接的客人十一点四十到。不但没时间吃饭,来时还得走高速。虽然也不是我的错,但总归因我而起。我把我完赛包里的面包给他,他连说不用,我探身放在了副驾。没事,其码能妨低血糖。他是晚班,只跑机场,晚八点到早八点。单子是平台前一天就分配好的,得提前二十分钟到位。有时候,临时状况没办法及时接到下一位客人,单子会被改派,本人此后的派单也会受到影响。如...